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手指緊緊握住被單的邊緣,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帶着幾分自責與不安。
空氣中頓時凝固一般,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滞。大俱利伽羅的沉默和山姥切國廣的低頭讓氣氛變得尴尬起來,指望兩個不擅長交際的人說話是不現實的。
五虎退見狀,連忙出來好心地打圓場:“欸?也許是因為花期還沒到呢,那我們就再稍微等等吧!”
他試圖用輕松的語調緩解緊張的氣氛,臉上帶着讨好的笑容,手上趕緊拉了拉大俱利伽羅的衣服。
大俱利伽羅可有可無地點點頭,他将輪椅轉正,正準備離去時,身後卻猝不及防地傳來山姥切國廣低低的聲音,夾雜着顫抖:
“……可以、讓我跟主人單獨呆一會嗎?”
大俱利伽羅不耐回頭,卻對上了一雙倔強的眼睛,帶着一絲乞求的光芒。
大俱利伽羅突然長歎一口氣,對五虎退十分罕見地說了一長串:“怎麼樣呢,要不要把主人交給他,你是今天的近侍,你來做決定。”
他的語氣中帶着一絲無奈。
五虎退眼睛眨呀眨,以一種莫名雀躍的口吻回答道:“好啊!”
山姥切國廣擡起頭,被單往後掉,露出了他的碧青色的眼瞳,此時那雙眼裡分明有喜悅之色。
随即他又扯了扯被單,将那雙漂亮的眼睛掩藏在陰影之中,走上前從大俱利伽羅手中接過輪椅,對兩人悶聲道謝:“謝謝。我們很快就會回來。”
大俱利伽羅大拇指暗暗捏了捏食指的指節,推輪椅時五指握着的姿勢恰好就是大拇指按着食指,現在輪椅交給别人,還有些不習慣。
但他也沒說什麼,黑豹從扶手上跳下來,倒是五虎退放心地朝他笑笑:“早去早回!”
等到山姥切國廣推着審神者打開庭院的門,消失在兩人眼前,大俱利伽羅環顧四周,正想找個地方坐會,卻被五虎退突然抓住袖口。
他看着兩人離開的方向,聲音中帶着興奮:“大俱利先生,你能感覺到嗎?他今天好像有點不一樣呢!”
大俱利伽羅微微挑眉,他當然感覺到了,那雙眼睛中散發出的主動和倔強,是以往未曾見過的光芒。
當某個人确切地想要什麼東西的時候,自然會做出改變。
大俱利伽羅他自己是這樣,山姥切國廣也是這樣。
“他有了想要的東西。”
“這樣啊,希望他能得償所願。”
于是他們靠着牆找了塊幹淨的地方休息着,一牆之隔的那邊,山姥切國廣的心緒卻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當初審神者給他的隻是一株小樹,精心培育加上本丸浸泡在靈力裡的土更加肥沃,那株雪禦前這幾年可以說得上瘋長,此時已經是亭亭如蓋了。
而且,這幾年他又單獨找其他人學了扡插,嘗試了成百上千次,才有了這一院的雪禦前。
從外面看,僅僅是從那探出牆頭,被白花壓彎了般的枝條就能窺見一院繁華。而一踏入院門,頭頂競相開放的白色花海便如同海浪一般,往每一個人眼前壓進。每一朵花都像是一個小雪球,密密匝匝地綴滿枝頭,枝葉層疊,綠意襯托其間。陽光透過花葉的縫隙灑下,在地面碎成斑駁的光影。
山姥切國廣推着審神者緩緩走在這院中,輪椅下平坦的路帶着幾分嶄新的痕迹,石子排列得整整齊齊。
“花,開了。”
山姥切國廣擡頭看着頂上的繁花,碧青的瞳孔像是蒙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喃喃自語着:
“開得……不算難看吧。”
無人回應。
他眨了眨眼中的水汽,低下頭看向坐在輪椅上的審神者,才想到她帶着那個眼鏡。
山姥切國廣走到輪椅前蹲下,身後過長的被單搭在路上沾染了塵土,卻絲毫不在意,此時他的心神都在主人身上。
他伸手将眼鏡取下來,将主人空洞的雙眼暴露在外。
他一向不喜歡被别人注視,但此時看着主人眼裡自己的倒影,卻沒有被注視的灼熱,心緩緩像是沉入了水底的無邊深淵,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山姥切國廣突然像是洩氣了一般,将目光狼狽移開,連忙起身,用稍快的語速遮掩着難受:“就算是,就算是嫌棄我種得不好也晚了!我早就說了!——”
“大人應該把名花交給更合适的……”
“更合适的刀嗎?”
恍然間,他竟然幻聽了她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