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羅!看見加州了嗎?”小貞跑到伽羅的面前站定,然後壓低聲音湊近他,“那邊在喊他過去呢,十六夜之間。”
話語中,“十六夜之間”五個字被特意加重了語氣,帶着某種特殊的含義。
伽羅聞言一愣,想了想才猛地記起“十六夜”是什麼意思。
十六夜,主人遊離的靈魂,恰如這晦朔之月,在朦胧的夜色中、在明暗之間,徘徊躊躇,遲遲未至圓滿。他們由此來指代主人。十六夜之間,則是主人的藏身之處。
但在伽羅心底,比起“十六夜”,他更想要用“禦守”來代稱主人。無需示于人前,隻需貼于衣襟之下,正如主人此時隐于暗處,卻仍是所有人心魂所系。
“他已經過去了。”
“哦哦!那,伽羅,你怎麼看待代理人小姐呢?”小貞微微仰起頭,眼中既是好奇又帶着幾分小心翼翼
“……無聊。”伽羅沉默片刻,薄唇輕啟,冷冷地吐出兩個字。接着便轉身離去。
太鼓鐘貞宗在原地讪讪地笑了,看了看伽羅離去的身影,而後緩緩轉過頭,目光越過長長的走廊,直直投向盡頭處那道樓梯間。長谷部一行人正是沿着那樓梯拾級而上,此刻,他們的身影早已隐沒在樓梯間的陰影之中
“希望能平安度過。”太鼓鐘貞宗喃喃低語,聲音輕得仿若會被微微的風瞬間吹走。
希望能平安度過。
長谷部邁着長腿追趕兩位檢察官時也是這麼想的。
當他匆匆走過走廊轉角,一眼就看見檢察官白鳥正彎腰,仔細端詳着樓梯的台階,他心下一緊,便知道,平安無事地完成交接,暫時是不可能了。
九條站在比白鳥所處位置高一級的台階上,雙手抱臂,神色冷峻,不知正沉浸在怎樣的思緒裡。彌小姐則帶着其他随行人員安靜地站在下方幾級台階處。
在随行人員之中,有一位女性緊緊環抱着狐之助。狐之助原本百無聊賴地耷拉着腦袋,可一瞥見長谷部匆匆趕來的身影,眼前一亮,它興奮地伸出短小的手臂,拼命地晃動着,試圖向長谷部打招呼,卻被那位女性無情按下。那位女性食指放在嘴前示意它,卻不敢“噓”出聲。狐之助也就隻能可憐兮兮地含淚捂住自己的嘴巴。
“白鳥大人。”長谷部腳下步子加快,三步并作兩步,疾步跨上台階站在白鳥身邊。
他微微低頭,順着白鳥的目光看去,心猛地一沉。正是他們此前改造樓梯時在台階面中間遺留的釘子痕迹。
一個台階留下一個。盡管事後他們已竭盡全力将其打磨平整,可這痕迹所在之處,紋理嶄新,色澤與周圍曆經歲月摩挲的台階相比,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因為痕迹小,仿佛一塊不那麼刺眼的補丁。
但是,再小再不起眼的補丁,當它們每隔幾個台階便重複出現時,也理所應當地成了難以忽視的存在了。
這位白鳥檢察官的眼神真厲害。長谷部在心理暗暗歎息。
“長谷部,你來啦。”白鳥直起身子,沖他招手讓他湊近看看,“這個樓梯之前發生了什麼?這是什麼痕迹?貌似是釘子?”
長谷部喉頭微動,腦中飛快思索着合适的說辭。他下意識地擡手,指尖輕輕蹭過那道淺痕,仿佛這樣就能将它徹底抹去。
“确實……是釘子的痕迹。”他低聲承認,語氣謹慎而克制,“前段時間,樓梯有些松動,我們臨時加固了一下。”
白鳥沒有立即接話,隻是轉頭,讓目光像蜿蜒的蛇一般沿着台階一路向上,像是在數着那些幾乎隐沒在木質紋理中的細小傷痕。
“松動?”她輕聲重複,将樓梯上的痕迹從下往上,再度細細打量了一番。
是有這個可能,她在心中暗自思忖。但痕迹出現得太有規律了,而且這個東西是連續性的,從一樓一直延伸至二樓,倒像是在樓梯上用釘子固定了什麼東西。
會是地毯嗎?她的腦海中閃過這樣一個念頭,但很快便否定了。在台階正中央打釘子,即使有地毯,從審美的角度來看,也實在不夠美觀。
那又會是其他什麼東西呢?能被放置在這去往天守閣的必經之路上,必定與審神者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白鳥的眉頭微微蹙起,思緒如麻。
通過之前的事件,她隐約察覺到了九條可能與這個本丸付喪神或者審神者存在某種矛盾,但在沒有拿到實質性的證據之前,她選擇忍耐不發。
但這可是蔓延向天守閣的痕迹啊……她記得案件中,這個本丸的審神者當時是直接在本丸失蹤的。
莫非真的是跟付喪神有關嗎?
付喪神謀害審神者……她在心中低聲呢喃。這個念頭如同冰冷的刺,紮入她原本平靜的心緒中,激動起滔天大浪。真到那個地步,這事件就絕不僅僅是九條的徇私那麼簡單了,其性質惡劣得多,也危險得多。
白鳥暗暗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心中因這驚人可能性而掀起的波瀾。
如果是真的,九條的種種異象是否也是因為察覺到了這些?她是不是冤枉了九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