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必須謹慎,倒不是害怕那群付喪神,它是不想引來監察員。
畢竟他們要幹的事情,是從時政眼皮底下帶走審神者,這種事情不亞于入室搶劫。
真是可笑,竟淪落到如此境地?
都怪九條那個廢物,莫名其妙讓别人插了個監察員進來。如果沒有山姥切長義,他早就能恢複人身,正大光明地帶走不肖徒弟,哪需這般躲躲藏藏?
柴宮晃雖然不滿,但也忍辱負重地接受了自己的小偷身份。
忍一時罷了。
他壓下心頭的不耐,翅膀微微收攏,繼續無聲滑向目标。待事成之後,這筆賬,他遲早要清算。
白天鍛刀室動亂的時候,柴宮晃就已經趁機摸清了這座本丸的布局,以及大概方向。因此它的飛行顯得熟門熟路。
這副鳥類的軀體雖令人作嘔,但至少,視野比人類時更加敏銳。柴宮晃拍動翅膀,四下張望着。
天守閣坐落在本丸中軸線上,二層是代理人烏亞彌的居所,一層則是議事用的廣間,拉門出去便是山水庭院。左右兩側延伸出長長的回廊,如同展開的雙翼,連接着東西兩邊刀劍付喪神的居所。
日間的刀鳴人語已然沉寂。而此刻,整座本丸沉睡在寂靜中,唯有夜風遊走于回廊,發出細微的嗚咽。
不僅如此,夜晚,靈力流動的痕迹更加明顯了。
鹦鹉不知道付喪神們對自己的不肖徒做了什麼,但,它卻能看見幾縷淡金色的絲線飄蕩在夜空中,如同被風吹散的蛛網,微弱卻純淨。
那是不肖徒特有的靈力波動,顫動絲線的盡頭,正沒入西側居所的某處。
找到了。
它眼底一亮,猛地振翅,俯沖而下,如同嗅到血腥的掠食者,朝着那裡疾馳而去。
就在它即将接近目标時,一道銀白的身影突然出現在視野中。
柴宮晃急忙改變飛行軌迹暫時收斂氣息,藏身于暗處。他一時激動,忘記了自己此時路過庭院。
庭院裡燈火還未熄滅,被夜風吹拂着,将其中之人的影子照得影影綽綽。山姥切長義正緩步而行,銀白發絲在月光下瑩潤,姿态優雅而傲慢。
他四下環視,目光掠過寂靜的回廊、沉睡的刀劍居所,帶着幾分漫不經心。
“你在這裡做什麼?”陰影中,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
長義側目,山姥切國廣從廊柱後走出,被單下的金發微微晃動,眼中翻湧着複雜的情緒。
月光下,兩人之間幾步的距離仿佛一道鴻溝。長義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刀柄,國廣則下意識地将被單裹得更緊。
兄弟重逢,卻不是溫馨的場景,反而散發着敵視和深深的隔閡。
“巡邏。”長義輕笑一聲,刻意放緩語速,“怎麼,監察員的工作要向你彙報?赝品君?”
“……是仿制品,不是赝品。”山姥切國廣條件反射般反駁,他的手指在鬥篷下收緊了一瞬。但,注意很快轉移到其他地方,他欲言又止,“你……”
山姥切國廣張了張嘴,又猛地閉上。
他原本想警告長義離那個危險的代理人遠一點,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沉默。他緊盯着長義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出哪怕一絲值得信任的痕迹。
長義現在真的可信嗎?雖然他是白鳥大人派遣的中立監察員,但真的能對他付出信任,将本丸最重要的秘密托付給他嗎?
他不敢賭。
山姥切長義面上不動聲色,心下卻有些驚奇。他本以為會看到熟悉的憤懑與自卑,卻意外發現對方的眼中更多的是某種更深沉的憂慮。
有些奇怪啊。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趁此間隙,鹦鹉迅速從庭院的陰影中掠過。它繼續沿着通向西邊的回廊飛檐低空滑翔,翠羽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在掠過轉角後,它精準地落在西側刀劍居所的屋檐上。它轉動腦袋,那突破房頂探出頭的金色絲線已然近在咫尺。
忽然,它猛地收翅,将自己藏進飛檐的陰影裡。
“叮!”
下方廊檐下,不動行光手中的托盤突然一顫,上面的酒盞點心碗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不動行光猛地擡頭望向屋檐,眉頭皺起:“剛剛是不是有什麼飛過去了?”
鹦鹉屏住呼吸,羽毛緊貼身體,像一塊靜止的墨團融入陰影。夜風在這一刻仿佛也靜止下來。
拜良好的視力所賜,它甚至能看清不動行光喉結滾動的弧度,能數清他因警覺而微微顫抖的睫毛。空氣中飄散的酒香突然變得濃重,混合着木質走廊散發出的潮濕氣息,鑽入它的鹦鹉鼻孔。
“錯覺吧?”身側太郎太刀醉醺醺地勾住不動行光的脖子,酒氣噴在對方臉上,“這大半夜的,除了我們這些——嗝——夜遊神,還能有誰?”他的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