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舟诩能感受到她那對眼神時常留意在他身上,隻覺棠溪冉這般行為更令少年對她産生身份猜疑。
茶水飄蕩着熱氣,伶舟诩放下茶杯,在她未解釋清楚身份前,他定不會喝下這杯茶。
而白虞就不同,她毫不忌諱地端起茶杯,雙手捂住茶杯兩端暖手,輕輕吹了口寒氣緩慢喝下。
池羨斂眸,捏緊掌心溫熱的茶杯,茶水散發的熱氣沾染上少年那對纖長的眼睫。
她還真是心大。
棠溪冉抿唇一笑,不緊不慢地走到對面那張木椅前躬身坐下。
眼神掃過三人,最終落在白虞身上,瞳眸充滿崇拜的神情,面露微笑道:“白師姐,我已仰慕你許久,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突如其來的誇贊讓白虞緊繃的神經瞬間松下,心中溢出一陣歡喜,眼中閃爍着光芒。
伶舟诩和池羨幾乎同時瞥向白虞,眸中閃過些許驚異。
“承蒙誇贊,敢問閣下是為何人?”
白虞故弄玄虛,喬裝完全不知曉此人身份,到底讓人信服。
棠溪冉從腰間的囊袋裡掏出一顆宛如珍珠般大小的白色丹藥,慢條斯理道:“小女乃丹月派弟子棠溪冉,得知安陽鎮饑荒連連後趕來此鎮援助。”
“不知三位道友為何來到安陽鎮?”
聞師尊言,棠溪冉猜測他們定是得知此地留有地靈丹痕迹才來此鎮,到底還是得親口問清楚此事。
伶舟诩率先接話,他還是不相信棠溪冉來此地隻是為了援助,且她是個門派弟子,若真想援助一紙書信飛去門派請求支援怕是早已解決饑荒難事,可方瞧見的卻是一副寸草不生、窮困潦倒的畫面。
一個小鎮甚至不如一戶村莊。
腦海閃過施粥時那群鎮民對棠溪冉甚是唯命是從,且當下為何不見鎮主身影?
伶舟诩揚眉問道:“我且問你,為何鎮民們對你百依百順?”
棠溪冉坐直身子笑着回答:“我來此地是援助他們,為他們施粥使其活命,倘若他們不聽從我的話語才是更奇怪的事情吧。”
說得似乎有道理……
伶舟诩清清嗓子,憶起施粥時鎮民曾說不遵守鎮規便要經受拷打,嘴上說着援助,可瞧見垂危婦女卻見死不救。
“棠姑娘漂亮話說得好聽,可我在踏入鎮口時卻瞧見跪地乞讨的婦女,既是援救而你為何不施糧給她呢?”
伶舟诩眼底盛滿探究,壓低嗓音審問。
他比棠溪冉想象中的要聰明細膩,棠溪冉絞緊袖衫,不動聲色道:“犯錯者既是我也做不了主。”
“犯錯者?”
伶舟诩用着嘲諷的口吻追問道:“那我問你,安陽鎮鎮主究竟去哪了?你和鎮主是何關系?”
棠次冉心頭顫動,抿唇沒再回答,透過少女那雙杏眸看到她猶豫不決的眸色。
倏忽間,一位身着紫黑色長袍的中年男子邁進大殿,束發頭戴白玉冠冕,長袍中央雕刻着神采奕奕的飛龍,雕刻工藝精湛。
這身長袍定是價格不菲,與鎮内身着破舊布衣的鎮民形成鮮明的對比。
中年男子走向前,笑眸掃過白虞三人,旋即嘴角漾出歡愉,眉目間嬉笑如同春日暖陽般,似是熱烈歡迎三人的到來。
這便是安陽鎮城主?他為何笑得這般開心?安陽鎮内的人怎會如此詭異?
無數個問題抛進白虞機智的腦瓜裡。
最終,關南浔的視線落在伶舟诩身上,探頭輕聲問道:“是你在找本鎮主嗎?”
伶舟诩的态度瞬間軟下來,想起受難鎮民長跪于肮髒的泥土裡那副畫面,他鼓足勇氣,心中自是咽不下那口惡氣。
起身揚眉吐氣道:“是我又如何,安陽鎮為何在短短一年的時間内竟鬧出如此慘重的饑荒?鎮民到底犯下何等大罪,豈容你這般大動刀戈?”
問題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關南浔臉上的笑容僵住,壓低聲音仿佛在壓抑心中浮動的憤怒,冷然道:“伶公子,你的問題太多了,會讓我感到厭惡。”
耳畔傳來孩童哭喪的聲音,凄慘慌亂。
白虞這才發覺不對勁,起身揪住伶舟诩的衣角,眼神示意他不可再追問,否則會釀成引火焚身的慘象。
棠溪冉自是站在伶舟诩這邊,經過這幾日她與關南浔的接觸,但凡她求情這件事便可揭過。
“關鎮主,您大人有大量,定不會同他們斤斤計較。”
棠溪冉躬身作揖,凝眉道。
關南浔輕哼一聲,半天不給回應,任由棠溪冉躬身福禮,不曾喚她免禮起身。
棠溪冉擡手時輕輕顫動,麻木沖上心間,低聲補充道:“三位道友定是舟車勞頓,還望關鎮主體諒,為他們備好三間客房休息片刻。”
她竟這般求情,少年星目間劃過難以置信,為方才的惡語相向感到愧疚不已,心底對她的印象發生些許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