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芸芝回到府宅門口,聶晚風一身錦緞長袍,不知在門口等了多久,見了她,立刻迎了上來,目露期待,幾番欲言又止。
聶芸芝道:“回屋,有話和您說。”
聶晚風一時也摸不準她得到那靈芝了沒有,可也不能直說他知曉那靈芝之事,同她進了書房,沒等他開口,聶芸芝道:“派人去查查哪家醫館新來了個掌櫃,他們剛得了一株五行靈芝,那靈芝暫時應該還在鋪子裡。”
聶晚風生怕她因此傷神,眼睛一亮:“好辦,近來阆苑城一直都有藥材失竊之事發生,若是這小鋪子沒了一樣藥材,再尋常不過。”
“此事交給為父去辦,你一路辛苦勞累,廚房裡給你炖好了藥羹,你吃過之後,好好歇息吧。”
聶芸芝聽到前半句,眉頭微微皺起,深深地看了聶晚風一眼,卻沒有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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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傷,宗主打算幾日好起來?”
越茯苓給淩陌央腳上上藥,宗主從今早到現在,一直維持着凡人的樣子,但也沒辦法,宗主腳傷了,若恢複修為,這傷眨眼就會好。
“三五日吧。”
越茯苓道:“屬下原本想盤個小醫館,但隻有大醫館,突然來個掌櫃才不讓人生疑。這天下醫館是藥聖谷所有,藥聖谷富可敵國,營生那麼多,不差這一個。”
醫館到底是面向尋常百姓的,算是古教讓自己的名聲深入人心的一種手段。到時招攬弟子也容易。畢竟不少有潛力天資的修士,祖上都是凡人。這種類似的手段藥聖谷還有一些,譬如藥鋪、丹堂之類。
天淨山就沒有這些,很難說得失。
淩陌央喝着茶,道:“好好查查賬本,藥聖谷不問買主來曆,賣得這般爽快,可能是個急于脫手的爛攤子。”
茯苓也是清楚的。
藥聖谷谷主有錢但摳,一顆聖丹恨不得掰成十份來賣,一流的商賈都不如他鑽營。他最有名的一次,便是把一枚稀有聖丹泡水,賣出了千倍于聖丹本身的價,美其名曰造福更多修士,并自吹修真界活神仙……這般作為罄竹難書。
大半個谷的煉藥師見墨者黑,以至于修真界少有人能在藥聖谷煉藥師手上占到便宜。
如此奸商!她們天淨山就沒這麼會攬财的人才!
“宗主還有什麼吩咐?”
“這些醫館醫師都留下了麼,藥聖谷有沒有特意召回些人?”
“都算在買的價位裡了。他們有想要召回的人,但被我拒絕了,名單都在這裡。”越茯苓遞上名錄,“這些坐鎮醫館的醫師本就算不上藥聖谷的正式弟子,最多算半個外門人士,但能被召回的應該都有點本事。”
不排除是有關系。
這上面少說有百人,淩陌央準備抽個時間把這冊子上的人都看一遍,有沒有真才實學一看便知。
“去跟藥聖谷的人說,十年内不要透露天下醫館易主之事,隻是借他們的名字,價格别擡得太高。”
“但藥聖谷下令不透露,不保證萬無一失。”
淩陌央自然也知曉,現在傳出消息,會有些許麻煩,但等到她辦完自己的事,到那時天下醫館背後有天淨山,反而勝過藥聖谷些許,她确信她的事不會拖得太久:“不妨事,整理一下各城天下醫館醫師和學徒名冊。”
越茯苓一手簿子一手筆,記得飛快。
淩陌央道:“對了,原來的掌櫃去哪兒了?”
越茯苓道:“還留在醫館,那掌櫃本來就是個醫師,給了他一枚黃品清心丹,讓他去當醫師了。他姓霍,叫霍瞿,本就不想當掌櫃,拿到丹藥,欣然應允。”
越茯苓說完,見宗主沒有其他囑咐,便收起紙筆,道:“宗主,我去接您的時候,許公子和他的侍從在湖另一邊看着。”
淩陌央擡眼:“他醒着?”
“不知是醒着還是昏迷,但我想那侍衛不會無故折返,想必是許公子的吩咐。”
淩陌央拿出衆生鏡,想看看當時的情景。
越茯苓道:“宗主,這位公子的侍衛的修為遠勝過那些刺客,卻殺了半天不分勝負,如果這事許公子知道,那他要麼是在裝弱,要麼是在釣魚。”
所以她是被釣起來的魚?還是聶芸芝?還是害他的人?淩陌央覺得有趣。
越茯苓道:“宗主,此人不簡單。”
淩陌央擡手道:“你下去吧。”
“宗主,還有,您是學徒,學徒是睡通鋪的,”越茯苓道,“要不您今夜就宿在我這裡,明日便着人來丈量房屋,建新居,讓學徒都住上單間。”
“此事不急。”淩陌央不介意這些小事,讓她去睡通鋪,她也無妨,畢竟身份是她自己給的。
越茯苓放下兩套折疊整齊的學徒衣物,道:“我下去給您準備晚膳。”
房門開合,屋裡安靜了,淩陌央拂過衆生鏡,鏡面之上畫面變換,最終停在了阆山下。
餘澈背着許栖畫,風馳電掣地回去,行到中段。
“回去。”
背上的人發出喘息聲。
那聲音仿佛是羽毛撩撥喉嚨,聽得人渾身酥麻。
“我擔心聶芸芝會對小醫師不利。”
餘澈無奈地停下:“公子,您現在就很不利,還是回府吧,陳鴉都給您把藥煎好了……”
以往隻要說藥煎好了,許栖畫無論在何地都會盡快回去。
“……去看看。”許栖畫有氣無力,他的臉色比之分别之時看着的還要蒼白。
“公子在執着什麼?”餘澈忍不住。
“她是醫者。”
一個采藥的凡人,就算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是絕世神醫,也不可能平白無故地出現在這裡,哪怕是為了五行靈芝!餘澈看了,對方那藥簍裡除了靈芝都是普通草藥,絕不可能是什麼神醫。
餘澈到底是沒轍,值得背着許栖畫原路返回,正好見到聶芸芝險些動手的一幕,還好有人及時趕到,救走了那采藥姑娘。
但出奇的是,來人乃是化形境修士,似乎早就知道五行靈芝之事……
背上的許栖畫沒了動靜,餘澈緊張之餘,迅速趕回了許家。
剛進大門時,許家大房許栖畫的爹娘,許結纓和孟琴書迎面走出。
“栖畫又受傷啦?”
孟琴書露出笑容,出門的步伐未停。
許結纓随意地掃了餘澈一眼:“他出行的馬車呢,那可是黃品法器!”
世間法器分為仙器,聖器,天,地,玄,黃,上,中,下。黃品法器能抵擋聚靈境靈士的攻擊!所用靈料珍貴,更何況是馬車那麼大的,當初許栖畫耗費大量靈料打造許家馬車,他就反對過,而今果然折在他的手裡,浪費至極!
餘澈沉下臉,秉持着一直以來“劍淵之人目中無人”的做派,背着許栖畫回屋。
房間幹淨得有些冰冷,餘澈端了藥進來,不等他走上前,許栖畫主動支起身子。
餘澈道:“公子醒着?”
許栖畫将托盤中的四碗藥喝得一滴沒漏,這才重新躺回榻上,道:“把那長矛給穆家送去吧。”
“公子有何打算?”
“透露一下我遇襲的事,暗示穆家有人想算計他們,探探他們的反應。”
餘澈面上微紅:“所以不是穆家……”
許栖畫歇了下,才笑着說:“兩撥匪徒,一撥想要我的命,另一撥竟要護我,矛是想殺我的那些匪徒留下的,必是沒安好心。”
餘澈看着他的笑,不由幾分恍惚。
他是親眼見到公子當年從意志消沉心如死灰的狀态“活”過來的。
仙脈被莫名剝離,換做尋常修士怕是要一蹶不振心存死志,或者偏執狂悖放浪形骸,而公子卻隻是短暫的頹敗後,恢複了正常。
甚至比以往更開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