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穆家雖然和許家在礦藏上沖突頗多,但之所以難平息,也是他們忌憚許家。他也知道許家家主許栖畫道傷在身,怕是活不了幾年,但他既然能把他那天資平平的堂兄送去劍淵,必然也能送其他人去,就算送不了,他在劍淵有人脈,是萬萬不能徹底得罪的。
及至下午,許栖畫就穿着嶄新的衣袍,坐着馬車出來溜達了。
淩陌央在鏡中見他還能動,便放心地收起鏡子,拿着抹布走入大堂。
越茯苓一身卦袍,氣定神足穩步而來,她衣袍前後都是卦象圖紋,右肩還有梅花刺繡,一看就知對占蔔問卦十分熱愛。
淩陌央:“……”
“掌櫃!”幾位學徒迎了上去,皺着眉頭低聲說些什麼,時不時看向淩陌央的方向,然後繼續沖越茯苓耳語。
若無意外,這應該是在告她的狀了。
淩陌央上前來,聽到了那幾個牙尖嘴利的學徒說的話。
“……您是不知道,她特别偷懶,無視貴客,還不聽勸告,我都跟她别偷懶了,可她無視我……”
“……掌櫃,她連普通藥材都不識,更不用說開藥方了,這怎麼能做天下醫館的學徒呢,若是讓阆苑城各大世家知道了咱們醫館有這麼号人物,怕不是砸咱們醫館的招牌。”
淩陌央倒是很坦然,她已經在認藥了,隻要給她時間和機會,不出一個月,她應該能開出簡單的藥方來。
越茯苓氣得臉色鐵青,冷冷地看着淩陌央道:“還愣着做什麼,滾去搬藥材!”
學徒們頓時一臉的幸災樂禍。
淩陌央哦了一聲,擡腳便往外走,看背影那是絲毫不以為意。
醫館外的馬車和推車上壘着藥箱,采買藥材的管事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都在這兒了,你驗驗。”
鋪子是才盤下的,醫館先前采買的藥材,現在正好送過來了,淩陌央揭開第一口箱子,隻見裡頭的人參隻剩三兩隻了,其中一隻還缺了一半,缺口古怪,既不像被掰斷的,也不像被咬斷的,她對比了采買的冊子,輕嘶一聲:“就這樣的藥?還隻有這麼點?”
“這可是滿滿一箱子,成色還……”管事過來一看,頓時面露驚駭之色:“怎麼又沒了!?”他大汗淋漓,焦灼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中邪了,又中邪了!明明進城之前都還好好的,我親自驗過!可這怎會……”
“又?”淩陌央皺眉。
“這絕不是我昧下了,有留影石記錄為證!”管事急得恨不得哭。
淩陌央拿過留影石,留影石隻需要動用魂識,不用動用靈力,不影響她腳上的小傷口。
魂力一掃之下,淩陌央看到管事在阆苑城外的城樓下,仔細清點滿箱的藥材,然後關上箱子,一路送至阆苑城内,再在醫館外打開,裡頭藥材卻空了這麼多。
很是邪門。
在場的學徒、夥計卻都習以為常:“醫館藥材經常丢失,不是一次兩次了。”
越茯苓沉着臉:“隻有我們醫館的藥材丢了嗎?”
“其他醫館和藥鋪也丢失藥材了!這種怪事已經出現有三個月,附近宗門派人來查驗過,但一無所獲,說可能是生了某種妖蟲,所以來除過蟲,消停了幾日,又開始了。每次請他們出手,都得耗大價錢,也不知道他們盡不盡心,所以就擱着了。
“因為丢失的藥材中有些比較名貴,所以各大鋪子幹脆耗重金去附近宗門請了陣師,封住了較為珍貴的藥材。”
五行靈芝被放在布有靈陣的暗櫃之中,不擔心遺失,知曉五行靈芝之事的天下醫館醫師們,對于這些尋常草藥的消失,都反應淡淡,畢竟藥沒了再買就行了,損失的隻是醫館,和他們關系不大。
淩陌央盯着箱子裡啃食過的缺口,若有所思。
就在這時,一縷青煙憑空出現,掃過箱内人參。
越茯苓猛地拂袖而去,箱子滾落在地,藥材淩亂地灑落一地,但青煙卻依舊蜿蜒,剩下的人參也逐漸消失。
周圍一陣驚呼,都看到了那抹青煙,有修為之人靈力外放護體,沒修為的人迅速閃躲,生怕青煙傷人。
越茯苓擡起手還未動作,一道無形之氣越過衆人的身體,衆人無知無覺,隻是掃過她的時候,她後頸處的汗毛都立了起來,從後方襲來的無形之力掃過那一縷青煙。
尖銳刺耳的聲音鑽進衆人腦海中。
青煙如受重創,眨眼間鑽入石縫,消失無蹤。
“這是什麼!?”醫館之人悚然,附近看熱鬧的行人也驚呼出聲,還真是有妖物啃食藥材,竟如此明目張膽!
越茯苓将所有草藥擺放到位,目光透過衆人身體縫隙,看向後方站着的女子。
淩陌央收回剛拂了一下的手,理了理袖子,做出事不關己的模樣,看着看向地面發愁。
剛動用了下靈力。
腳傷好像好了。
越茯苓進門時,皺着眉頭掃了淩陌央一眼,道:“你随我進來。”
淩陌央故意跛着腳,随着越茯苓進屋。
衆學徒相視竊喜,這新來的怕是要挨訓了。
門關上,越茯苓躬下身子,内疚道:“還請宗主恕罪,方才是屬下大意,這才害藥材損失了不少。”
“不怪你,”淩陌央眼裡露出一絲興緻,撐着下巴道,“沒想到此地竟然會有那東西,還被全城靈藥養了三個月……”
越茯苓心驚,隻一縷青煙實在辨不出是什麼東西,但能讓宗主有興趣之物,怕是不同尋常。
一輛奢華的馬車停在天下醫館外的街道上。
“這畫中女子,你真在此間醫館見過?”
許栖畫披着大氅,細長的手指攏了攏衣袍,瘦削的身體裹在厚衣之中,持着一副女子畫像,看向一身黑衣的侍衛。
那畫筆觸簡單,卻栩栩如生,若是越茯苓在這裡,必能直接叫出來!
陳鴉沉默寡言,道:“對。”
許栖畫彎起唇角,卷起畫軸放在一邊。陳鴉給他掀開車簾,他走下台階,便看到身着褐色短打的學徒走出門來,停下腳步,和他對上視線。
淩陌央不由頓了下。
刺眼的陽光落在來人順長的青絲上,散着柔和的光澤,高大清瘦的男子身披厚重的大氅,一旁身着黑衣的侍衛陳鴉撐着把畫有寒梅的雪白紙傘,遮住了秋日的陽光,他直直地朝着淩陌央走來,俊美無塵的面上還挂着明顯的笑意。
是鏡子裡難得一見的明豔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