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陽穴,百會穴,手足各幾大穴位依次施針,再輔以幾味草藥煎煮,即可治好陛下的頭痛之症。”
謝烨命小厮去拿紙筆,然而趙明在屋中翻遍了,也沒能找到一點跟筆墨相關的東西。
想來也是,謝烨如今不過是被鎖在榻上承歡的禁脔,何來用筆的地方?
謝烨想了想,伸手攥緊自己最外層的衣衫,“呲啦”一聲,撕下一大塊布條來,驚得姜懷遠連道你這是幹什麼,公子不可。
謝烨低頭咬破了自己的嘴角,将布條鋪開覆蓋在桌面,指尖鮮血淋漓,他神情自若,渾然不覺痛一般,姿态甚至頗為潇灑的揮筆其上。
姜懷遠在一旁看着,暗自心驚,謝烨所寫,都是極尋常的藥材,但這些草藥揉雜在一起的功效,卻是從未有人想過的。
姜懷遠暗自心驚,不覺下意識的去看了一眼這人神情專注的側臉,蒼白秀麗,在燈火的暈染下宛如紙張一般。
“這些草藥,是把它們尋來給陛下服用的麼?”
“自然不是。”謝烨平淡道:“若隻是簡單的将其服用下去,那與普通頭痛之症何異,你當太醫院是吃幹飯的嗎?”
姜懷遠稍顯氣餒,有心怼他兩句,但看着他憊懶而溫和的眼睛,又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我要你收集這些草藥,再取一根銀針,将銀針放入搗碎的草藥湯水中煮沸四個時辰,直到藥氣和殘垢徹底在針上凝結浸透為止,然後你攜着銀針入宮,在陛下太陽穴處将針紮入,切記要推到最深的地方,推到後在腦中停留一刻鐘,再将其拔出來。”
謝烨微微一笑:“如此這般,陛下的頭痛之症,便徹底痊愈了。”
姜懷遠嘴唇哆嗦幾下:“你這是弑君。”
謝烨歎了口氣:“若我真想弑君,早在西北時便派人喬裝打扮入太醫院弑了,何必等到今天。”
“東宮有主,李景辭手無兵權,在皇子中算不得出色,如今大概也就平定了西北明淵閣這一項功績,你在他府中做幕僚,與蹉跎半生有何區别?”他溫言對眼前的郎中道。
“你這法子太過冒險,且不說陛下能不能救回來,就算是我肯一試,等到了宮裡真将銀針拿出來插陛下腦袋裡,那禁軍侍衛怕是下一刻就要上來取我這項上人頭了。”姜懷遠瑟縮道。
謝烨一想,似乎也有幾分道理。
“也罷,若你不願意冒險,我剛才寫的方子,也有緩解頭痛之效,隻是不能根治,可讓陛下神清氣爽兩三日,也算是有功。”他伸手将桌上的血條拾起來,小心翼翼疊好交給姜懷遠。
“懷遠,我是真想幫你,以你的能耐,不該在王府裡荒廢半輩子。”他将指尖抵在唇上,血水沿着嘴唇優美的紋路蔓延開來,仿佛花蕾綻放,殷紅的令人心悸。
姜懷遠心頭一震,心裡卻仍然有幾分猶豫,他将沾血的布條往懷裡塞了塞,隻覺那心口處燒的滾燙。
若一個人年少時便懷揣着一個夢想,卻眼睜睜的看着命運将自己越推越遠,眼看着此生就要與之相錯了,就在此時有人給了他一線希望,盡管渺茫且不知真假,姜懷遠還是被眼前人的字字句句,說的心潮澎湃。
他站起身,對謝烨拱手一禮:“多謝公子提點。”
……
西北大漠,明淵閣的殘壁前。
經過武林盟主座下各路英雄豪傑的清點,明淵閣所有殘留的寶物和藏書都被搜刮一淨。
他們清點了伏誅的明淵閣衆徒屍首百餘人,謝烨座下八名長老隻找到了五位,剩下三位包括謝烨本人的屍骨都下落不明。
或許是被李景辭帶走燒了,也說不準。
裴玄銘立在明淵閣前,朝各路英雄豪傑躬身做了個揖:“辛苦諸位,裴某改日定當重謝諸位。”
“不必客氣裴大哥。”
“為盟主效力乃我等三生幸事!”
待人群散去,裴玄銘仍立在原地沒有動,遠處大漠傳來兵刃碰撞之聲,腳步整齊沉重,聽上去似乎大軍壓境,那起碼是一支上千人的隊伍朝這邊趕來。
果不其然,越過一個山丘,隐隐露出前排兵士披堅執銳的身影,月光在他們的鐵甲上閃着銀光,整整齊齊的一路來到了裴玄銘身前。
為首的副将翻身下馬,對着裴玄銘單膝下跪行禮:“将軍,今日巡邏一切太平,未發現秘境賊寇的蹤迹。”
裴玄銘伸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張極其清冷俊美的面容,他有一雙很亮而深邃的眼睛,與他俊秀容貌相對應的是,他這雙眼睛的形狀顯得有些太鋒利了,仿佛被血水洗過,透着冷鐵似的光。
“收兵,回營。”裴将軍簡短道。
謝烨斷斷續續的又病了些時日,李景辭照舊每日來看他,卻不碰他分毫。
“你尚未痊愈徹底,先歇着罷,本王明日再來看你。”李景辭在他床榻畔坐了不多時,起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