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柏溫沉默地接下她的感謝,以為這件事到此為止,卻又聽到她細聲細氣地同他商量:
“不過……你做任何事,能不能知會我一聲?”
她走過來,就站在他身前,一張清純小臉上,感動的情緒還在,眼眶微微紅。
真誠希望他能采納她建議,配合她履行她作為一個“伴讀”的職責。
可惜,江柏溫不買賬,隻是一言不發地凝視她,眼神銳利而深邃,叫她所有情緒好像在顯微鏡下瞬間放大。
她緊張,手心便冒汗。
她不安,于是無措地攥緊了裙擺。
眼神閃躲着,每一次呼吸都變得輕而又輕。
終于,在她開始反省是不是說錯話的時候,他不留情面地給了她當頭一棒:
“你做任何事之前,有同我講過一聲嗎?”
她愣了下,想狡辯反駁,他不給她機會,每一字每一句太過犀利,像冷箭直紮她心窩:
“我不明,亦都不在乎那個男仔究竟是以什麼手段,利誘或者威逼脅迫你單獨同他在賓館見面。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做,會有什麼後果?”
“那把刀是你從江家帶走的!你請假的訊息不僅發給了Henry,還發給了我!早上送你到校的車是江家的!就連你阿爸都是在江家工作的!”
“講得難聽點,但凡發生一點意外,不止你家沒好日子過,你阿爸面臨中年失業的風險,就連博雅書院和我們江家都會遭受重大影響!不論是同你關系不錯的張婉怡,還是同你有過過節的Sylvia(陳思穎),大家都會受到牽連!”
他真是要被她激死,胸腔起伏着,呼吸粗沉。
越是見她鹌鹑似的貼在房門上,越是氣不打一處來,語氣越嚴厲。
“所以,當你決定獨自去見他時,你有做好充分準備,給自己找好後路嗎?”
待他話落,她半晌接不上話,垂着腦袋,雙手揪得睡裙裙擺生皺,指尖充血,像要把布料扣爛。
良久,才讷讷地從喉間擠出幹澀的一聲:“對不起。”
江柏溫睨着她。
她生着這張清純乖巧的臉蛋,真是占了好大的優勢。
垂着眼睫,癟着嘴,瘦削雙肩受驚似的輕微抖一抖,便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叫人不忍心再說教她。
白膩肌膚透着恬淡的栀子花香,直往他鼻子裡鑽。
他虛眯了下眼睛,喉嚨莫名幹癢,聲音有點沙:“錯哪了?”
林意安輕聲:“錯在不該單獨行動,輕率,又莽撞。”
“所以,以後有什麼事,我們都該知會對方一聲。”她沒笨到無可救藥,居然把他也拉下水,“就像你說過那樣,我揀定你,你亦揀定我。”
江柏溫不置可否。
她擡着臉,望他的那雙眼清清亮亮,認錯了,但又不甘心單方面被他拿捏。
挺倔。
幾個呼吸間,他平複着情緒,喉結滾了滾,決定不跟她繼續糾纏下去:
“你知道就好。”
沒預料到他這麼好說話,林意安悄然松一口氣。
卻在他手往前伸,從她腰間和手臂的空隙穿過時,再次提起一口氣。
胸.前弧度膨脹,鎖骨凹得明顯,肉眼可見的全身緊繃。
他挑了下眉,“我開門而已,你什麼表情?”
……那你直接說一聲會怎樣?
“沒什麼,我也想回房間睡覺了。”
她故作鎮靜,手往後摸。
胳膊不小心碰到他胳膊,手指不小心碰到他搭在把手上的手指,感受到與她截然不同的灼燙體溫,她跟被燙着般,立馬把手縮回了身前。
江柏溫銳評:“不知道還以為你想借機揩我油。”
他的厚顔無.恥令她無語:“不小心碰到你的手,也算揩油?”
“這樣不算?”
“不算。”
“OK,”于是他以彼之矛攻彼之盾,騰出隻手去抓她的手,“這樣也不算?”
“……”怎麼不算?
她一隻手被他強勁有力的手指抓握着,暗中掙.紮幾下,竟沒能掙開。
“算不算?”他又問一次。
林意安嘴硬:“不算。”
“真系硬頸到死(真是固執得要命)。”他懶得陪她耗在這裡,把人拉到一邊,徑自推門而入。
這一晚,林意安睡得不太好。
因為江柏溫那些話,她夢裡翻來覆去都是那晚場景——
夢到自己被曾凱用刀捅死了,家長和老師同學們為她默哀,唯獨江柏溫這人冷情冷性,冷眼旁觀,滿臉寫着“活該”二字。
她潛意識覺得這是假的,強迫自己醒來。
可是再次睜開眼,她又回到了旺新賓館那間房裡。
這次,她先下手為強,連插幾刀把曾凱殺了。
江柏溫則在門口看着,有條不紊地指導她怎麼毀屍滅迹。
就在處理滿地血迹時,警車拉響警報,紅藍色燈光來回掃過玻璃窗,她在昏暗中找尋江柏溫的眼睛。
他不怕死的,拽着她的手,竟帶她從窗戶跳下去——
腳底一空,她腳猛地一蹬,驚魂未定地再次睜開眼。
還是那間簡陋逼仄的房,傍晚餘晖在玻璃窗薄塗一層金橘色,落在床上,留下影子。
她坐在床邊。
洗手間門“咔哒”一聲打開,她轉頭,印入眼簾的,是一具颀長健壯的身體,暴露在浴巾以外的上半身呈倒三角形,寬肩,窄腰,肌肉練得恰到好處。
他向她走來,光線莫名刺眼,她有些看不清他模樣,但能嗅到他身上散發着沐浴後的皂感香調,很清爽。
直覺告訴她,這人不是曾凱。
那是誰?
他俯身,拿過她擺放在身側的手,覆在他塊壘分明的腰腹部,灼熱的體溫,硬實滑.膩的觸感,她指腹觸覺敏銳,能摸到潮濕的水珠,和下腹皮膚之下,縱橫盤踞的偾張青筋——先前沒敢細看的細節,此時全都在她眼中清晰。
“江柏溫?”她喃喃。
他喉結輕滾,低低應一聲,撐在床上的另隻手按在她腿上,指尖觸碰到雪白裙擺,稍一用力,白膩腿肉從指縫間溢出。
他低頭吻下來——
林意安猛地驚醒過來,睜開眼,終于不再是賓館的小房間,厚重的墨綠色絲絨窗簾,将明媚陽光阻隔在外。
天花闆懸挂一盞簡潔複古的水晶吊燈,富有設計感,據說出自某位國際著名設計師,一盞燈竟能賣出七位數天價。
“做噩夢了?”清朗磁沉的男聲輕響。
“嗯。”
心髒直到現在還怦怦跳,林意安覺得熱,把被子往下拉了點。
翻個身,才發現江柏溫已經起身了,一身休閑服打扮,拿一頂鴨舌帽扣在頭上,準備出門。
剛睡醒,她還有點懵,“你去哪?怎麼不叫我?”
“馬場。”言簡意赅的兩個字,江柏溫回過頭來看她,“你不是請了一天假,要過生日?”
林意安愣了下。
慢半拍地記起,今天是9月28日,周六,她十七歲生日。
就在前兩天,她才跟Henry請過假。
“你怎麼知道我生日?”她記得她沒跟他說過。
“你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江柏溫單手插袋,姿态一如既往地懶散,報出她的基礎信息來,就好似在報道今日天氣。
“9月28日出生于新界沙田,現年十七歲,現家庭居住地位于鵬市崗南區……身高165厘米,體重99磅,三圍32.5-21-33.5——”
“夠了!”林意安打斷他的話。
夢中那些不可描述的場景,不合時宜地浮現在腦海,她煩躁地拉起被子将自己蓋住,裝鴕鳥。
“你快去上馬術課吧,别讓人等太久。”
看她把自己裹得跟個繭似的,江柏溫被逗笑:“我好像也沒說什麼吧?這麼怕醜?”
林意安抿緊了雙唇。
他“啧”一聲,“昨晚還色膽包天,摸我手,揩我油。”
“……”他不說話會怎樣?她刷到拉下被子,坐起來,瞪他,“你到底去不去上課?”
逗她還挺好玩。
江柏溫好整以暇地欣賞了一陣她惱羞成怒的模樣,終于肯離開,“走了,你困的話,就再睡一下。”
可她怎麼也睡不回去了,索性起身,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