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表情僵住。

剛準備離開的他又轉過身，看向何月折，聲音疑惑：“你的程序裡有這個設定？”

“老闆，我哪裡說的不好嗎？”何月折裝作不解，歪頭回問。

少年古怪地又看了她一眼，目光轉移到地上的某塊衣服碎片。

“你……”他彎腰去撿，大襖也同時接觸到地面，“知道違反工廠守則的後果吧？”

「宿主，這、還是不要在任務世界裡出現生命安全問題的好啊。」

「知道啦。」

何月折乖巧地點頭，小聲說：“知道。”

“可是……我隻是殺了一個機器人而已，這也算違規嗎？”她緊接着又說，眼神楚楚可憐地盯着少年更加僵硬的後背。

“你的編号是多少？”少年直起身，雙指把那塊布料撚成了細灰。

“166954801。”

“……啧。”他的語氣明顯不耐煩起來，“真不知道怎麼會研究出這麼失敗的實驗體，看來那幾個老古董也是時候嘗嘗‘它’的味道了。”

「……」

一股怪異的古早霸總味……

「怎麼了，宿主，是有什麼需求嗎？小的我竭誠為你服務！」

「哎呀，想動手。」

「這這這——宿主啊！」

「這個人是本世界關鍵的原住民之一，要是死了之後的劇情恐怕不好繼續啊！！」

「我說的是你呀，我怎麼會随随便便就殺原住民呢？」

「（什麼？明明你剛剛才用手捅了一個人！）啊，那就——」

「可以嗎，可以殺掉你嗎？」

「宿主不要啊——」

「小的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啊你要這樣子對我我太難過啦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你可以現在就把我們之間的聊天切斷嗎？我不是很想聽見别人在我面前說悄悄話。」

「啊，哦，呃，好吧。」

……

“老闆，你在說什麼呀？”

因為是機器人，何月折比這少年高出了不止兩個頭。她微微低頭，俯視着少年。

少年輕笑出聲，擡手撫上何月折的身體中心。

經過先前的嗡鳴，何月折也清晰地知道他所觸碰的機殼内，正是她的那顆生命中樞核心。

不過他這難道是想……

「宿主，他不會是想要殺了你吧？？！」

随着“吱呀”的尖銳聲音響起，少年的手從手腕處被高溫燙得分成了兩半！

随着斷口處滋滋冒着煙，有一股莫名難聞的氣息傳出。

「……他難道不是想把他的手送給我玩嗎？」

何月折翻來覆去地看着機械手中緊握的那隻手，然後撇着嘴放進了系統進入這世界後特意造出的空間内。

「也就那樣。」

「啊啊啊啊宿主我長手了我長手了！！！」

「哦哦哦啊啊啊我的手融化了怎麼我的手還能融化了？！！」

「不不不快把我的手還給我呃啊啊不對快把這個手拿走吧宿主！！！」

“哎呀，”面對着露出和善微笑的少年，何月折像是才反應過來一樣，連忙開始賠禮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好吧，實際上也就是幫他及時截肢了而已。

于是失去右臂的少年開始……

「于是失去右臂的少年開始抱頭痛哭，他仰天長嘯，忙問青天“誰有我更愁”？！」

「聽不懂我說話呀？」

「再見宿主我先走了哈哈哈下次再見吧嗯嗯沒錯再見再見。」

少年面不改色，左手從大襖下伸出，指尖微微閃着亮光，從右肩一撚，長長的塑料薄膜内，一條手臂就這樣又重新生長了出來。

“你好像有些過于不自量力了。”他用左手壓住何月折的肩膀。

兩人勉強平視。

“檢測到未收錄詞語，請解釋。”何月折聲音帶着笑，說道。

少年愣了一秒，皺起眉頭憤憤開口：“不自量力、指不能正确估計自己的力量！”

“好的，已收錄。”

“……”

“算了，看在你還是我員工的份上，留你一條命。”

“但，如果再有下次……我會讓你、和你的目标，死無全屍。”

“檢測到未收錄詞語，請解釋。”

“……死無全屍？”

“不是哦。”

“啧，要問什麼自己說。”

“‘員工’。我想請問，‘員工’是什麼意思。”

“員工？啊，就是聽我的命令、為我做事，甚至為我去死的人。”

少年貼近何月折，一人一機器人的眼睛近乎貼在一起。

他語氣輕佻，眸裡含着冷笑，微微合攏着的睫毛輕輕觸碰到何月折。

那是雙濃黑的眼——

何月折睜着她的機械眼，靜靜回望。

——是和以往看到的純白瞳孔完全不一樣的一雙眼。

攝心奪魄，死氣沉沉。

這兩個詞還不足以形容。

何月折似乎在哪裡看見過這雙眼，那時這雙眼裡的光景還并不是一片漆黑，并不會映照着這冰冷無神的機械眼。

如果這雙眼睛可以隻看着自己就好了。

如果這雙眼睛可以隻被自己看着就好了。

何月折就這樣伸手，輕輕取下了少年額間長着的……第三隻眼。

“那你會為了員工去死嗎？”她用指腹拂過那隻好好躺在手掌心裡的眼，拉開距離，好奇地問道。

少年好像并沒有意識到第三隻眼的存在，他摸了摸被觸碰過的額頭，彎起嘴角，轉身離去。

“不會。”

少年再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