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嗚——”
舒緬猛地僵住,全身的毛炸開,警戒地嗷了一嗓子。
慕也手中的瓜子灑了一地。
祝子洲好說歹說把執拗的師弟勸走了,留下一人一貓面面相觑。
慕也靠在擂台邊,猶疑地看着這隻體型似貓而大于貓的銀灰色毛絨生物。尤為特别的,是耳朵尖上兩撮黑色的毛。
“舒緬?”
貓極短的尾巴輕輕晃動了一下:“嗯。”
是熟悉的音色。
慕也放下心來,忍不住伸出手撸了撸大貓的頭:“你好像不是貓呀?”
——雖然很像緬因。
舒緬被她撸得有點舒服,控制不住地眯起了眼睛,聲音裡帶着濃濃的害羞意味:“好了……别揉了。是猞猁。”
慕也依言縮回了手,卻見對方無意識地追逐着她的手蹭了兩下,忍不住嘴角挂起笑意:“作為猞猁的話是不是有點太小了呀。”
“——!!”慕也第一次在貓貓的臉上看出臉紅來,少年的嗓音微微沙啞,努力為自己辯解:“說了是因為長得比較慢……”
慕也不再逗他,輕輕拍了拍大貓的背:“好了,快點變回來吧,我們回去了。”
她耐心地等了半晌,卻見舒緬把頭埋進了前肢,身軀微微地顫抖。
“怎麼了?”
“……我、我現在沒穿衣服。”
"?!!"慕也這才意識到他腳爪底下壓着的是他自己的衣服。那熟悉的蒼黑色衣料已經被他彎曲的貓咪指甲勾出絲了。
她的嘴角輕輕抽搐。你們妖修化形一定要爆衣的嗎?!!我怎麼記得電視劇裡不是這麼寫的啊?!
“那怎麼辦??”
舒緬的身軀肉眼可見地抖得越來越厲害,到最後半個身體都縮到了衣服堆成的窩裡面。
他的喉嚨深處嗚嗚地響,像是一輛小車在發動引擎:“……師姐能不能,先抱我回去。”
*
許多年之後,面對飛升的雷劫,天一劍派的某位長老将會回想起,他師兄帶他去見識大師姐禦劍帶貓的那個遙遠的下午。
那時玄岩峰上空萬裡無雲,他正在溫習昨日師父所授的劍法,一招一式之間,涼風習習,歲月靜好。師兄卻突然面色通紅地跑來,二話不說地拉住他的手往外跑。
“做什麼?”他問,然而師兄不答,隻是帶着他不停地飛行。
他們一路飛到丹雲峰,氣喘籲籲地停下來。然後在夕陽燦爛的光暈中,他見到了此生不會見到第二次的奇景。
遠遠飛來的,不像是人,倒像是地獄的魔鬼。
大師姐站在她名滿修真界的僞仙器流霜劍上高速地疾馳,手中卻抱着一坨不知名的生物。如果說隻是這樣那仍舊不足以稱道,然而那生物不停地叫喚着,扭動着身軀死命掙紮,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喵嗷”聲。
一向最為溫和的師姐神情怪異,她就像是被手中的毛絨生物奪舍了一般,似是用盡全力托住這巨貓不叫他飛出去,口中還高速念叨着什麼咒語,看着讓人着實不适。
“唰”的一瞬,師姐和貓便從他們頭頂飛馳而過,帶動衆人的衣角發絲胡亂翻飛。
人貓已去,慘叫之聲卻長留耳畔。
夾道看戲的弟子們兩兩相望,眼中盡是迷茫。
“大、大師姐怎麼了?”
“我也被你氣死了!!”慕也一進丹雲峰舒緬的房間,就把舒緬連同衣服往地上一丢,“你到底在嚎個什麼勁兒!!”
大貓愧疚地靠近她,試圖繞着她的腿轉圈。
舒緬的嗓音還發着抖:“我……有點……怕高……”
慕也用力一拍桌子,她想起丹雲峰底下那群烏泱泱的看熱鬧的人就頭大:“你自己禦劍的時候怎麼不怕?!!”
“這不一樣……”舒緬被她躲開後乖順地窩進了衣服堆裡,“這個身體的視角,很不習慣。”
慕也簡直哭笑不得,她咕嘟咕嘟給自己灌飽了茶,轉過身就走:“好了,你自己變回來然後穿衣服吧!!”
“等等!!”大貓一下子跳起來扒住了她的腳,“先别走。”
慕也的拳頭暗中握緊了。
舒緬聽起來像是害羞地要着火了,然而形勢所迫不得不實話實說:“我沒有衣服換。”
“?”
慕也指了指他腳底下的衣服:“這不是有。”
“……髒了。”
“你沒有其他衣服嗎?”
舒緬老實道:“洗了。”
“你就兩套衣服??”
大貓又把頭埋進窩裡:“嗯。”
慕也原本的不耐煩一下子散了。她突然想起舒緬所說過的、那個不為大多數人所知的身世,心頭有點酸澀。
看着眼前滿臉卑微又不敢說的貓貓,她坐回到椅子上,輕輕地捋了捋猞猁的背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