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也落入了一片混沌黑暗之中。
她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也聽不見任何聲音,包括心跳和呼吸。
她好像完全被剝離出了身體的軀殼,隻剩下一具被禁锢的靈魂。
意識的空間裡極度安靜,仿佛世界就是一片虛無。
“懲罰開始。”系統冷漠宣判。
慕也的心髒裡突然爆開一陣劇痛。這種疼痛與之前心疾發作時不同,之前她能很明顯地感受到是生理上的不适,而此刻的痛感卻是直接在她的腦海中引爆。
僅一瞬間,就足以讓慕也失神。
她五感盡失,唯一被保留的對體内疼痛的知覺變得加倍敏銳。
這種極端的痛感像是有人拿尖細的銀針一根根戳刺、挑斷了她的神經,再把銀針紮進她的指甲。
而比單純的疼痛更可怕的是那種無法言喻的窒息感。五感存在時,慕也還可以尖叫發洩來削弱精神上的崩潰,但此時卻隻能硬生生地用脆弱單薄的意識去生抗這樣非人的酷刑。
她無法昏迷,無處逃避。
疼痛沒有随着時間流逝而減輕,慕也的知覺也沒有因為過載而變得麻木,系統的懲罰對她格外的嚴苛,持續二十四個小時無間斷的劇痛都不會少去分毫,她一丁點臨陣脫逃的機會都沒有。
她就像是被釘在十字架上的死魂靈,眼睜睜看着烈火在自己胸口上灼燒。
慕也的靈魂就這樣被一點點烤幹,逐漸蜷曲、破裂。
*
舒緬一動不動地守了慕也兩天兩夜。
兩天裡,舒緬做盡了所有他能為慕也做的事。他用衣物裹着慕也給她禦寒,四面架起靈力屏障為她擋風,取暖用的篝火更是一刻不停地生着。
李時被他逼着給慕也診治了好幾輪,結論都是暫時保住了一條命,然而傷得實在太重,還有許多是内傷,一時半會醒不過來。
“狼獸直接踩斷了她兩根肋骨,這個位置沒被紮穿心肺都是老天保佑了。”
這是李時的原話。
可即便他這麼說,舒緬依舊不肯放棄,從天亮枯坐到天黑地盯着他師姐的臉,總覺得下一秒慕也或許就會醒過來。
每當慕也稍微有點動靜,或是露出難受的表情,或是發出一兩聲痛苦的呻吟,他就心驚膽戰地去找李時來看慕也是渴了還是有哪裡不舒服。
可惜慕也完全喪失了意識,不知道自己的小師弟擔心成這個樣子。
不吃不喝不睡兩天兩夜,鐵打的人也撐不住這樣熬。其餘幾人都看不下去,紛紛勸舒緬去休息一會。然而死心眼的舒緬顯然是聽不進去的。
他們終究不忍心說出那句“你師姐醒不醒和你守不守着她根本沒有關系”,隻好拍拍他的肩,不再管他們二人,自行去斬殺妖獸。
隻是,兩天過去了,慕也仍然一點要蘇醒的迹象都沒有。
看着李時搖頭,舒緬焦慮的情緒簡直能将他自己溺斃。他眼下的烏青濃重得能用來畫山水:“還要多久能醒呢?”
李時憐憫他心裡難受,卻也不能不說實話:“不知道。”
“馬上就要進入第二重秘境了……師姐她還昏迷着……”
明悟見舒緬幾乎像是魔怔了,出言安慰他:“或許秘境更疊的時候會把你師姐送出去的,不必太擔心。”
季璎也附和他的話。
雖然大家都知道法會開始後離開秘境的唯一途徑隻有傳送符箓,但是如果幾句彼此都心知肚明的謊話能給已經神情恍惚的舒緬一絲慰藉也好。
舒緬似乎還有話想說,卻忽然眼睛一翻直挺挺地倒下了。
盛澤在他背後接住他,甩了甩剛剛用來砍他脖子的手。
身形高大的少女将舒緬丢給李時,自己則抱起了翅膀上紮了繃帶的蒼鷹。
面對醫修哀怨的眼神,她理直氣壯地指了指舒緬比鬼還慘淡的面色:“他這個狀态進了第二重秘境死得肯定比他師姐早,幹脆砍暈讓他睡會。”
衆人看着呼吸已經變得均勻的舒緬,紛紛陷入了沉默。
*
舒緬睜開眼睛,第一反應是自己怎麼睡着了,第二反應是師姐怎麼樣了。
可當他起身四處尋找師姐,才發現身邊的景象已經轉換,明悟等人也消失不見。
他已經進了第二重秘境了??
舒緬悔恨不已:他居然莫名其妙就暈倒了,沒有在秘境更疊前把自己和師姐綁在一起,導緻兩人現在分散了。
眼下沒有其他辦法,隻能先從秘境裡出去,再去找師姐。
他這才打量起自己所在的空間。
此處似乎是某街邊酒樓的包廂,窗外傳來嘈雜的人聲,桌上有一盞放涼了的茶。
舒緬起身去開窗,正巧撞上一隻小巧的青雀飛進屋内。
青雀落地後身量迅速拔高拉長,眨眼間化作一名青年男子。
他單膝跪在舒緬面前:“主上,都準備好了。”
舒緬不清楚自己處在什麼樣的情景中。第二重秘境的考核内容是幻境,師姐告訴過他。
他不知道青雀口中的主上是誰,也不知道準備好了什麼東西,隻能含糊地應了一聲蒙混過關:“嗯。”
他跟着青雀出了酒樓,沿街拐了好幾個彎。
越往前走,越覺得一切陳設都無比熟悉,就好像他曾經來過無數次一樣。
但是他應當沒有來過這裡。
舒緬漸漸忘卻了一些東西,又想起了一些東西。
他是誰……?
他不再去想,隻知道自己此刻要去做一件事。
原以為巷子的盡頭會是死胡同,不曾想實際卻别有洞天,像是通進了世外桃源一般,走進去便覺得豁然開朗。不僅有一座單獨的屋舍,後方還帶了小小的院子。
從屋舍外部便能看出屋主人的拮據。門前排開的陶瓦罐大多有破損,晾着的幾雙布鞋也像是經曆過多次的縫補。
但她又顯然是個認真過日子的人。老舊的木門上貼着褪色的春聯,門邊還挂着一束已經幹枯的菖蒲和艾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