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入了夜的上京城人聲鼎沸。
各種眼花缭亂的鋪子臨街開張,叫賣一聲接一聲,逛得人應接不暇。
阿青自打下界以來,就沒來過人這麼多的地方,東張西望,不安有之,新奇有之。
摩肩接踵的人流差點将她擠回巷子口,她垂在身側的手下意識碰了一下袁頌,袁頌很自然地就在人群裡牽住了她的手。
“跟着我。”
城中的宵禁會一直持續到元宵,但新年伊始,又總是格外熱鬧,兩人手牽着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直到來到一家打着烤鴨招牌的酒樓前。
阿青看到懸在頭頂随風招搖的旌旗,一時之間,五味雜陳。
三百年前,她就是在這家百年老字号對面的馄饨鋪給張陵诓住的,隻是酒樓裡的烤鴨還在賣,那家小小的馄饨鋪子卻早就改了不知多少朝換了不知多少代。
袁頌:“訂的包廂就在樓上,再過一個時辰就是龍燈遊街,從包廂裡往街上看,風景是最好的,你是要現在就去吃東西,還是再逛逛?”
橫豎燈會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阿青當然不着急,畢竟她現在兜裡的壓歲錢都還沒花過一個銅闆,當然對這種體驗躍躍欲試。
路過一家泥人鋪子,她盯着擺在上頭的一隻白毛小狐狸走不動道。
小販很熱情,張嘴開價十個銅闆。
阿青收起臉上那點心心念念,面無表情地問人五個銅闆賣不賣,不賣的話就算了。
她剛才在逛的路上,已經知道這些鋪子裡标的價都不是實價,裡頭水分的高低取決于攤主的面相——看起來老實本分的,可以砍一半,看起來奸詐狡猾的,嘿嘿,那就直接砍得隻剩零頭就好了。
小販擡頭一看俊男美女,決心讨個彩頭,隻要不虧本,五文錢咬咬牙也是可以賣的。
于是,打包好的白毛小狐狸就被袁頌拎在了手裡,阿青一路買東西一路砍價,砍得不亦樂乎,完了還叼了顆牛肉丸子在嘴裡,憤憤不平地跟他吐槽說:“你們凡間的人,簡直太奸詐了,明明一文錢就能賣的糖,偏偏要十文錢。”
阿青這副明明頭回出門逛街卻故作老成的樣子實在可愛得袁頌腦袋發昏,盯着她吃丸子鼓起的一側臉,想也不想就說:“主要還是你太聰明了,慧眼識貨。”
神仙逛街,也是需要情緒價值的。
袁頌做宰相縱橫官場數月有餘,無往不利,把超高的情商用在她身上,簡直哄得她渾身舒坦、飄飄得差點找不到北,忍不住給他獎勵了一顆肉丸子。
越接近龍燈遊街的時辰,街上的人就越多,燈會熱鬧,迎面走來的不少男男女女或手裡或臉上,都帶着造型精巧的面具,看得阿青好奇,伸着脖子找這些面具的來處。
袁頌問了身旁一位站着賞花燈的遊客,禮貌地打聽她是從何處購得面具。
那女子轉頭一見袁頌,頓時雙頰飛紅,磕磕巴巴地将手裡的狸奴面具往他懷裡送,隻說他想要的話,她可以将自己的給他。
袁頌隻當是阿青急着想要面具玩,正要問她這狸奴面具要不要先收了,阿青卻忽然有些不快地看向那少女,先他一步搖頭說“不要”。
目光轉向袁頌,阿青正色:“我有錢,我給你買。”
說完,也不管兩人反應,阿青拽着他的胳膊就将他扯開了。
袁頌一臉莫名地拎着手裡一堆小玩意兒被拉出好長一段距離,忽然回過神,低着頭笑了一下。
這一笑,他一路的嘴就再沒合攏過。
之前逛燈會,總覺得那些花燈上的燈謎,有種故弄玄虛的蠢,但阿青在他身邊,他竟也期盼燈會不散場,燈謎永遠猜不完。
兩人七拐八繞終于找到那間做工精良的面具攤,兩手都拎着各種小玩意兒的袁頌是沒辦法挑面具了,隻好由阿青代勞。
她給袁頌挑了個很秀氣的狐狸面具,自己卻帶起青面獠牙的山鬼。
袁頌一雙狐狸眼藏在瓷白的面具後,彎着眼睛認認真真地誇阿青選得好,眼光上上乘,審美一級佳。
饒是這一路上已經被毫不吝啬的袁頌誇到情緒麻木,但阿青還是免不了慶幸自己這時候帶着面具,沒叫袁頌看清自己的表情,否則實在太丢神仙的臉了——要是她這時候化出法身,蛇尾估計都能搖出虛影。
她挑挑揀揀在攤位上磨蹭了好長一段時間,袁頌在心裡默默計算了一下龍燈遊街的時間,然後不急不躁地問阿青要不要買。
阿青掂了掂荷包裡的壓歲錢,有些遺憾地說自己的壓歲錢不夠了。
其實可能也是夠的。
但她要把這些碎銀子存下來,去曾經的酒樓裡,吃一頓真真正正的香香鴨,而不是袁頌這種濫竽充數、吸人精氣的狐狸鴨。
元月初一出來做生意的商販嘴都很甜,聽阿青說壓歲錢的架勢,還以為袁頌是她族中的某個哥哥,便笑眯眯地叫阿青央一央自己的哥哥,畢竟今天這種日子,哪有不能替妹妹做主的哥哥?
阿青一撇唇:“他才不是我哥哥呢。”
小販打量了一眼她旁邊的袁頌,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那想必這位公子一定是你的未婚夫婿了,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不行,這位郎君,你家小娘子既然喜歡,你就買了送她呗。”
袁頌面不改色卻紅起一對耳朵,豪氣地大手一揮表示攤位裡的面具他全包了。
阿青:“……”
好敗家的狐狸鴨。
面具攤裡的東西零零碎碎打包費時,袁頌便交代小販稍後給送到袁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