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突然做了這個決定的。
一個離群索居、遠離不必要的社交,獨面真實、抛棄虛假的決定。
在一個空氣沉悶的夏天,張風奇提交辭呈,離開奮鬥了十年的城市,來到一個四季溫暖如春、空氣中到處飄蕩着花香的城市。
他先把行李寄存在中介公司,在中介小姐的陪同了買了一間前後都帶花園的院子,院子很破小,但有一個優點:遠離城市,四面向陽,而且,沒有鄰居。
張風奇幾乎第一眼就喜歡上它了,他站在斷掉一半的鐵門後面,在陽光的沐浴下暢想未來的悠閑生活:
院子裡長勢好的花不必拔,就像那顆粉色的繡球,攀了整面牆的玫紅色三角梅,還有在陽光下搖頭晃腦的橙色玫瑰。未來他會将院子重新裝修,在不改變原有結構的情況下重新設計、修繕、裝潢、布置,将它變成理想中的小家。
院子裡他會搭一個涼棚,最好是全自動的,可以不必委屈需要陽光的花朵們,涼棚下要有一個茶桌,全自動泡茶工具,不是用來招待朋友,而是随意一個路過的陌生人。
在茶桌旁邊,最好有一張藤編的躺椅,天氣好的時候,他會躺在上面一邊看書一邊喝茶,再吃一塊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西瓜……
時間在凍結與流逝之間,找到了它存在的意義。
三個月後,張風奇的小家初見雛形——
原木地闆,米色牆壁,暖色調的組合燈光,麻紗窗簾,哦對了,還有一隻總是躲着人、又渴望在張風奇的家裡找到寄居之所的流浪田園貓。
張風奇沒有刻意去喂她,她來了,他就将家裡貓能吃的東西端出來,放在她能看見的地方。
她怕人,張風奇在的時候她從不出來,但每次張風奇忙完回來,總能看到她舔着嘴慌張地從鐵門縫裡鑽出去,隻在碗碟附近留下幾隻黑乎乎的腳印。
裝修隊撤走後,他開始購買家具,布置房間,托人将自己放在C城的東西運過來。
與此同時,他開始專心地裝飾花園。
在設計之初,張風奇也曾考慮要不要保留院子裡正盛開的花朵,可設計師說留着影響後續開荒,張風奇猶豫再三,還是把花全拔了。院子裡光秃秃的,需要一點裝飾。
他跑去花市,挑來挑去,始終挑不到心儀的,想買繡球,可花盆裡的繡球不如他拔去的那株開得燦爛,花型也小,焉蔫的垂頭喪氣,叫人提不起帶她回家的興趣。挑三角梅,又覺得它們開得過分張揚,不像之前那樣挂在牆上的那枝自在,最後從頭走到尾,一盆看得上眼的都沒有。
在他打算放棄,要打道回府的時候,一個戴花頭巾的大姐悄悄靠近他:“小夥子,來買花呀?我看你在棚子轉了好幾圈了,一個看上的都沒有啊?”
張風奇看了那大姐一眼,在大城市裡高高豎起的防備之牆在來這裡的第一天就悄然崩塌了。他站在原地點了隻煙,和大姐聊了起來:“是啊,這裡的花,開得太沒勁了。”
大姐讓香煙給嗆了一下,一邊捂鼻子一邊往後退:“年輕人,少抽點煙,傷身體呀!”
張風奇盯着她的臉,想了想,還是把煙滅了。
大姐又湊近他:“诶,我知道有個地方,是個什麼實驗花田,好多市面上沒見過的新品種呢!你想要不,我兒子在那裡工作,你要想要,我跟他說一聲,你進去挑,我也不多收你錢,”她張開五個手指頭,沖張風奇眨了眨眼,“一盆五十,怎麼樣?”
張風奇讓她滑稽的表情給逗笑了,反正沒事,去看看也無妨:“可以。你帶路吧。”
大姐歡天喜地地帶着張風奇離開花市。
她開了一輛藍白色的電動三輪車,車廂上塞滿了雜物,應該是上城裡采購來了,兩桶豆油,一袋子米,還有一些洗衣粉香皂。大姐把這些雜物往一邊攏了攏,指着最裡面的位置對張風奇說:“你坐這兒,沒墊墊子,有點硌屁股,你忍着點吧,一會兒就到了!”
這是他人生第一次坐三輪車,感到很新奇,順從地坐到大姐指的位置,他想到一會兒可能會體驗坐全敞篷車的快感,不由得十分興奮:“我在這抽根煙可以吧,等會煙都往後飄,不會熏到你。”
大姐皺了皺眉:“你……欸算了,你不是我兒子。抽吧抽吧,小心将來得肺病!”
大姐念叨着坐到駕駛位,一轟油門,車子駛離市區,往農村的方向去了。
這年頭農村的路都修的特别寬敞,張風奇原本以為會被土路颠得屁股痛,沒想到一路暢通無阻,他的屁股緊貼着車座,一下都沒被颠起來過。
就是這回家的路特别熟悉,下車的時候張風奇跟大姐說:“我家就在這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