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蕙的一席話猶如平地驚雷,震得沈薇瞪大雙眸,久久無言。
“你是說,父親害了阿娘?”沈薇忽而落淚。
“對,姨母知道内情,所以父親才挑撥離間我們和她的關系。”沈蕙嚼幾下脆嫩水靈的藠頭,随口扯謊,臉不紅心不跳。
沈父與蔣氏自然品行惡劣,但論謀害原配許氏之事,沈蕙即便知道書中劇情,也無法搜集到全部證據。
可沒關系。
她不過是需要一個投奔姨母的理由。
沈蕙記得許娘子怨恨沈父已久,心中多疑,不過是看在外甥女的面子上才沒下手,如今正好由她來遞刀子。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倘若想避免被沈父牽連,永絕後患是上策。
“我、我......”作為人女,沈薇礙于孝道,想替父親辯解,但左思右想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是啊。
當年父親再娶,人人皆感歎蔣氏進門的速度之快,仿佛早有預謀......
欺人太甚。
蔣氏固然可惡,然而假如父親是個正人君子,又怎麼輪得到那人來苛待她和姐姐、作威作福?
“瞧,哪怕乖順如你,都無法再為父親辯駁。”沈蕙不給沈薇退縮的餘地,一鼓作氣,鋒利的話語如刀劍般直戳她的心,“還有,你不是最愛談論孝道嗎,可你若罔顧殺母之仇,繼續奉養仇人,何止是不孝。不忠不孝、包庇罪人,百年之後,判官必定要判你進阿鼻地獄。”
想說通這種人,拿魔法對付魔法最好用。
沈薇膽小,聽聞“地獄”二字時吓得肩膀顫抖,面容漸次蒼白,默默無言,低聲啜泣。
“所以,想好了嗎?”沈蕙不理她,隻一味地悶頭吃飯。
待足足吃完一張半烤胡餅後,她找來幹淨的巾帕裹好剩下半張餅,塞進包袱。
她早已備下跑路用的東西。
包袱中一應俱全,口糧是胡餅和煮雞蛋,輕裝上陣,該做取舍,外裳裙子且不要,隻帶走貼身的小衣以防落入旁人手裡。
其餘的是一對銀钗、兩套羅衫和原身攢的幾十文銅錢。
“想好了,我和姐姐走。”沈薇咬着下唇,血腥味彌漫,半晌,終于講出這句話。
開口後,她竟不覺難過,反而心中舒暢,好似積攢已久的哀怨全散去了般,桎梏已消。
咦...好奇怪。
沈薇納罕,她以前為何從未想過還可以走呢?
她握住沈蕙的手,雙眉颦蹙間是緊張和擔憂:“我們什麼時候啟程,從哪裡走,萬一被人發現可怎麼辦,要計劃周全。”
“今晚。”沈蕙分出剩下的羊肉給沈薇,強迫她吃,“多吃肉,否則挺不到進長安。”
田莊名為莊子,實際上是楚王的别苑,其素來惡奢悅樸,在靠近密林的地方建了些茅屋竹舍,偶爾來靜修,滿足下山間隐居的瘾。
故而田莊距離長安城雖不遠,卻也有一夜的車程,沈薇體弱,沈蕙怕她半路暈倒。
“這麼快...好,我跟姐姐走。”沈薇心眼少有心眼少的好處,若認定誰,彷如雛鳥似的對其言聽計從。
入夜,戌時五刻。
沈蕙是故意挑的今晚。
其一,六月将盡,月末瑣事繁忙,沈父和蔣氏分身乏術,哪怕沒瞧見蕙薇姐妹倆的人影,都未派小丫鬟來尋。
其二,這天也是外出采買的日子。
蔣氏雖說掌管田莊采買,威風八面,可有人奉承便有人厭惡。沈蕙故意找上看不慣蔣氏許久的段婆子,送出一根銀钗,帶沈薇坐上前往長安城的采買馬車。
“這不是阿娘的嫁妝嗎?”馬車中,沈薇望向那隻梨花銀钗,訝然非常,“應該是在蔣氏手裡吧。”
許氏被配給沈父時,王府賜下一對銀钗和三匹大紅菱紋羅,待其去後,這些物件全被蔣氏霸占,銀钗壓箱底,布料送去做小衫子。
“嗯,我給偷了。”沈蕙啃着段婆子給的粔籹,嘴沒停過。
粔籹别名寒具,類似撒子,以油和面再炸制而成,微甜略鹹,酥香焦脆,酥得她一手拿着吃,一手接碎渣。
段婆子幫沈蕙逃離田莊,斂财其次,主要是想看蔣氏吃癟,聞言笑意愈發濃:“我還帶了别的吃食,有桃花酥跟栗子糕,你吃不吃?”
雖說大齊安定太平,但諸如糖糕之類的點心因要用豬油、饴糖與時令花汁制作,依舊價格不菲,莫說尋常百姓,便是沈父蔣氏都不舍得随意送人。
“吃,謝謝段婆婆,阿薇你也吃。”十二歲正值長身體,沈蕙才不想委屈自己的嘴,“婆婆您真是菩薩心腸,等見了姨母,我定要好好跟姨母說說您的出手相助、大恩大德。”
“哎呦,實在嘴甜,還伶牙俐齒的,像你姨母。”段婆子被哄得樂開花,“我是看你們姐妹倆可憐,幫襯一把,何必言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