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舞台上鋪着軟榻,上面擠滿了風塵綽約的女子,舉止妖娆,卻無半點逾矩。
顧清安慵懶肆意地躺在中間,衣衫半敞,傷口凝結成痂,遠處一看仿佛是朱砂痣,眼覆绯紅綢帶,仰頭喉結上下滾動,低下頭,綢帶被夜風吹落,深邃而明亮的眼睛向她看來。
“娘子?”顧清安眸底并未有驚訝,似乎早就料到她會來一樣,他從莺莺燕燕花叢環繞中起身,朝費依依方向走去。
“夫君好雅緻,身負重傷,也不忘及時享樂?”費依依眸子冰冷,擡眼看向他,明明自己對顧清安沒有任何感情,可看到這樣場景,她還是忍不住血氣翻湧。
二人之間契約并未生效,想來此時她拿顧清安也沒有任何辦法。
“不如,娘子與我一起欣賞盛景?”顧清安說着勾起手指,過來擡起她的下巴。
費依依帶着不鹹不淡的笑意,哼笑一聲,微微眯眼,擡手就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樂聲戛然而止,掌心帶過的風看着都讓人覺得臉頰生疼,衆人識趣地背過身去,被打的人卻不氣不惱,甚至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舌尖頂了頂腮,歪頭看向她。
顧清安像隻搖尾乞憐的小狗:“娘子...莫要生氣嘛~我知道錯了。”
費依依自以為吃軟不吃硬,原來她也可以軟硬不吃,轉頭就走,顧清安上前扣住她的手腕。
費依依剛要擡手甩開,便感受到一股強大力量将她拽進懷中,仿佛被卷入了一股強勁的漩渦。
千鈞一發之際,費依依反應過來,耳邊響起弓箭劃破空氣聲響,随即黑衣人從四面八方湧進來。
一片旖旎溫存場景被突如其來的意外打破,費依依被顧清安按在懷裡,看到倉皇四散的人們,忽然眼前覆上绯紅,遮住了她的視線,身旁之人低聲一句:“少兒不宜。”
佟武立馬将公子佩劍扔給顧清安,這招引蛇出洞很成功,帶着惡鬼面具的黑衣人來勢洶洶。
費依依被遮擋住視線,退到安全角落裡,她透過眼前模糊朦胧,隐約看到顧清安身影不慌不忙地周旋在惡鬼之間,出手利落,身輕如燕,仿佛不是在打鬥,而是進行一場精美絕倫的舞劍表演,不費吹灰之力便将敵人打落在地。
惡鬼便将目标轉向費依依這邊,費依依扯掉綢帶,護着身後抱着竹筒的春心,快準狠地擡腿正中對方要害,轉而将落地的笨重砍刀拿起來。
她認得這砍刀,與那日在安慶園縱火黑衣人所用一模一樣,他們是一夥人。
顧清安到底惹了什麼人,讓對方勢必取他性命,趕盡殺絕?
費依依想着,找準時機,沖着顧清安方向,揮起砍刀,砍向正要背襲他的人,血濺三尺,染紅了兩人的衣服。
顧清安回頭沖費依依輕輕一笑,走過去,摘掉地上躺着之人的面具:“說,誰派你們來的?”
惡鬼掙紮着要咬舌自盡,顧清安捏開他的嘴,擡手扯過來布塞在他嘴裡,交給佟武。
風波平息,秦五娘走進來看着滿目狼藉的一地,開始哭天搶地,“哎呦!這可如何是好啊?”
顧清安拿出一塊金子,直接止住了秦五娘的哭聲:“采花大盜夜襲醉仙樓,秦五娘打手奮起反抗,沒有問題吧?”
“沒有問題!當然沒有問題,今日我就沒見過顧四公子!啊,還有顧四娘子,我誰都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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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路上,費依依一路沉默不語,颠簸起伏馬車讓兩人膝蓋不經意間碰到一起,她瞬間挪開扭過頭去。
顧清安用鼻息間輕笑一聲,捂着胸口佯裝痛苦可憐,發覺費依依仍舊不為此動容,于是隻好作罷。
“顧清安。”費依依回過頭,看着他:“你到底是何人?”
“娘子。”顧清安從袖袋中拿出那份契約,上面已經簽字畫押,交到她手上,“無論我是何人,娘子隻要記住,這輩子,我顧清安謹遵契約,絕不背叛。”
“一張紙而已,談笑間便可灰飛煙滅。這世間最不可信的,便是薄情之人的誓言。”
顧清安嘴角緩緩散開一抹笑意,“多說無益,凡事要身體力行,自會不辯而明。”
費依依:“你...”
“哎,娘子,你買那竹筒做什麼?”
“沒什麼。”費依依将竹筒藏在身後,好在顧清安沒有繼續追問,而是轉過頭,抑制住笑意。
想來他倆就這樣挺好,互不幹涉,貌合神離,倒也沒到交心的程度。
回了木春堂,顧清安早早地到自己房間睡下,費依依則是去書房密室,将圖直到後半夜才修複好。
此畫作者名為是魏典,是當時頗有名氣的畫師,隻是為人行事低調,從未在公衆前露過面,唯一一次是在左思悟大人的生辰宴上,以面紗示人,沒人見過他長什麼樣,隻知道與同齡男子相比,身材略微嬌小。
費依依依稀記得,他似乎與左大人傳出一些風韻之事,但都是江湖傳聞,不足為信。慕府滅門之案由他而起,故而在東窗事發後,他便失蹤下落不明。
畫中描繪的是古陵舊都城涼州美景,他将涼州勾勒成為一個由金石玉瓦堆砌的世界,真正的玉樹瓊枝,用絨簪做花,翡翠做葉,花開四季,長盛不衰。簡直是神來之筆。
她細緻地在舊畫中想要尋找到一絲蛛絲馬迹,終于在落款處發現一個圖紋。
隻是年久破舊磨損,已經看不清了。
費依依歎了口氣,眼下最重要之事,還是要找到魏典,畢竟他是唯一能接觸到慕府滅門案件的當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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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費依依一夜未睡踏實,神情恹恹地坐在梳妝台前,眼底泛起一抹鴉青色,閉目養神。
身後春心正為她梳頭,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是佟武雙手捧着名帖,畢恭畢敬地說明來意。
費依依接過名帖函看了許久,擡眼問佟武:“這是王妃府上送來的名帖?”
“是。”
“為何在你手上。”
費依依面色沉靜,看不出太多情緒,目光淡淡地在落在佟武身上。
“因為...正巧我在院兒裡,碰到了王府小厮,便交到了我手上。”
“好了,去吧,照顧好你家公子。”費依依拿起眉筆,緩緩地畫眉,心裡盤算着事。
春心正在為其梳頭,擡眼透過銅鏡,看到費依依神色略顯愁容,知道姑娘向來不喜歡迎合這樣場合,于是道:“姑娘,你若是不想去,便找個理由推脫了吧。”
春心納悶,“我們與王妃素不相識,為何找姑娘去。”她翻了個白眼嫌棄道,“姑爺又不是朝中官員。”
“姑娘為何不說話?”
“我在想,我這夫君必定不是廢柴。”
春心疑惑:“廢柴是何意?”
費依依有些意外地看向春心,搖搖頭說:“沒什麼,春花宴,我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