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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歲歲長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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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間裡,鄭秋娘剛坐下,兩個丫鬟還規矩地站在身後。

顧笙笑道:“在我這兒不必拘禮,都坐。”他看向鄭秋釀,親自斟了三杯桂花蜜茶。

不多時,阿福端來三層紅木食盒。

揭開第一層,六隻晶瑩剔透的玉兔乖乖趴着,耳朵是兩片薄荷葉,眼睛用黑芝麻點綴,肚皮裡隐約可見流動的奶黃餡。

“這是......吃食?”

鄭秋娘不可置信地拿起銀匙,輕輕碰了碰兔耳朵,那薄荷葉竟微微顫動,像是活了一般。

“奶.凍玉兔,”顧笙做了個“請”的手勢。

年紀小些的紅喜忍不住先舀了一勺。

奶.凍入口的瞬間,她瞪圓了眼睛,捂住嘴說不出話。

鄭秋娘見狀也嘗了一口,椰香在舌尖化開,緊接着奶黃餡湧出,甜而不膩,帶着微微的鹹鮮。

“好吃!”鄭秋娘難得露出驚訝神色,“這些你是怎麼做出來的。”太不可思議了~

這個問題要解釋起來挺長的,顧笙笑道:“商業機密。”

接着揭開第二層。

第二層是四枚金絲酥,每根酥絲細如發絲,頂端綴着可食用的金箔。

鄭秋娘拈起一塊,酥皮竟在手中簌簌作響,像是捧着個金色鳥巢。

“當心燙。”顧笙提醒道,“裡頭是現熬的山楂玫瑰醬。”

鄭秋娘咬了一口,酥皮在齒間碎裂的聲響清晰可聞,酸中帶甜的花果香瞬間充盈口腔,她不由自主閉上眼睛。

再睜開時,發現自己的兩個丫鬟已經不顧形象地把金絲酥吃得滿手碎屑。

“顧公子,”翠竹紅着臉問,“這點心裡是不是摻了酒?吃完渾身暖融融的。”

顧笙點頭,打開最後一層,“最後這個要趁熱吃。”

第三層躺着六枚翡翠色的團子,表皮透亮得能看見内裡纏繞的淡紫色紋路。

鄭秋娘用筷子夾起一個,那團子竟像活物般在筷尖顫巍巍地晃動。

“這是用艾草汁和的皮,”顧笙補充道,“我叫它‘青團弄月’。”

桃兒心急,一口咬下半隻團子。

艾草的清苦與芋泥的綿甜在口中交織,鹹蛋黃的顆粒感恰到好處地穿插其間。

小丫鬟吃得眯起眼,活像隻餍足的貓兒。

鄭秋娘細細品完一隻,放下筷子,指尖撫過繡金羅帕拭了拭唇角,檀口微啟輕歎:“怨不得近日州府貴眷們甯可排隊也要來你這兒,這點心不僅好吃,還吃出了意境。”

她指了指青團,“外皮如翡翠,内餡似流雲,可不就是‘青團弄月’麼?”

顧笙給三人續上茶:“鄭姐姐到底是見過世面的,我給家人們嘗新,他們僅以‘甜而不膩’來評價。”

“少拍馬屁。”鄭秋娘笑罵,從袖中抽出一張單子。

“說正事,布莊最近接了個大單,我打算用你調的那幾款新色,若成了,分紅至少翻三番。”

顧笙笑道:“我隻需負責技術這一塊,其他的就全權交給你來定奪。”

鄭秋娘聞言,唇角漾起一抹無奈的弧度。

對方這份毫無保留的信任在她心尖化開溫熱的漣漪,連執手帕的指節都無意識收緊三分。

兩人又聊了許久,最後,翠竹和紅喜各自提着一盒精緻的茶點,主仆三人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待人走後,周林安這才探頭探腦走了過來,“她是......鄭家布莊的掌事人?”

顧笙點了點頭。

“那個,你們是怎麼認識的?關系好像還不錯。”周林安好奇問道。

顧笙輕輕側頭,略感驚訝,“你、對鄭姐姐很好奇?”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周林安的耳尖好像微微發紅了。

“咳咳咳,那個......”

周林安略帶尴尬地開口:“那什麼,還不是我大哥,我之前總是聽大哥提起她,說她是個奇女子,獨自一人支撐起了鄭家......”

顧笙點了點頭。

在這個禮教森嚴、綱常為鐵律的世界——鄭秋娘以一介女流之身縱橫商海,這般膽識氣魄,确實擔得起‘奇女子’三字!

顧笙不疑有他,簡潔地叙述了他們之間的故事,但并未提及合作的事。

“下次要不要引薦你們認識?”他随即問道。

“一言為定!”周林安立即回應道。

顧笙...怎麼感覺怪怪的呢?!!

翌日,明月樓門前人頭攢動,一塊嶄新的檀木牌子立在門口,上書“明月樓會員制今日開啟”幾個鎏金大字。

顧笙站在櫃台後,手中把玩着十枚精緻的白玉牌,第一章牌上刻着“壹”字。

前十的玉牌要留着,打算送人的。

“諸位貴客請看。”他提高聲音,将第十一号的白玉牌舉起。

“這是我們明月樓最高級的玉牌會員憑證,前十已經售出,現在從第十一号開始。”

“玉牌會員每月可優先品嘗新品,享受雅座預定,更有茶藝大師親自侍奉。”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驚歎。

一位衣着華貴的中年商人擠到前面:“顧老闆,這玉牌如何辦理?”

顧笙微微一笑:“充值一百兩即可成為玉牌會員,限量五十位,按編号排序,今日前十位辦理者,額外贈送新品點心一盒。”

話音剛落,人群頓時騷動起來。

那商人立刻掏出銀票拍在櫃台上:“給我辦一張!”

周林安連忙接過銀票登記,手腕卻被人一把抓住。

轉頭一看,竟是杜夫子帶着幾位富家公子擠了過來。

“老朽雖非富商,但也不能落後。”杜夫子捋着胡須笑道,“給我那不成器的孫子辦一個,編号就要這第十一的。”

在場的自然沒人與之争搶這第十一号玉牌,但後面的就又開始争搶了。

櫃台前頓時亂作一團,周林安忙得額頭冒汗,手腕酸得幾乎握不住筆。

顧笙見狀,低聲道:“我去後廚看看。”

後廚裡,阿福正指揮着幾個夥計裝盒。

見顧笙進來,他興奮地報告:“顧公子,兔形奶凍已經賣出三十份了!那位杜夫子嘗過後,又點了五份說要帶給友人。”

顧笙點點頭,目光掃過忙碌的廚子們。

突然,他注意到角落裡一個陌生面孔正在偷看制作過程,那人見被發現,立刻低頭假裝擦拭竈台。

“新來的?”顧笙走過去問道。

“回、回東家的話,小的是昨日剛招的幫工。”那人結結巴巴地回答,眼神閃爍。

顧笙沒有多言,隻是吩咐阿福:“去跟你們家公子說一聲,讓他記下今日所有新進人員的名單。”

回到大堂,會員辦理的熱潮仍未減退。

幾位已經拿到玉牌的客人正圍坐在雅座品嘗新品,談笑風生。

“你們聽說了嗎?聚仙閣也出了蝦餃,價格隻有這裡的一半。”一個商人模樣的客人壓低聲音道。

旁邊一位衣着考究的公子哥嗤笑一聲:“我昨日特意去嘗了,皮厚餡少,湯汁全無,跟明月樓的簡直天壤之别。”

“可不是嘛!”另一位客人附和,“還有那福滿樓的‘仿制版’杏仁酥,甜得發膩,我家小厮吃了都說牙疼。”

這些議論聲清晰地傳到了角落裡幾個看似普通食客的耳中,其中一人臉色陰沉,匆匆結賬離去。

與此同時,聚仙閣後院的正廳裡,三盞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濺。

“欺人太甚!”聚仙閣孫老闆才拍案而起,肥胖的臉漲得通紅,“一個新起的小小茶樓,也敢如此嚣張!”

八珍樓馬東家撚着山羊胡,陰恻恻地道:“那會員制分明是針對我們。”

“一百兩銀子一個玉牌,他明月樓也真敢要價!”

“更可氣的是那些文人學子。”劉掌櫃咬牙切齒,“自從杜老頭帶人去過後,我家酒樓的常客少了一半!”

這杜老頭說來也是一奇人,此人毫無背景勢力,卻因寫得一手好文章,在文人圈裡極有威望。

盡管外表不修邊幅,卻有着好些個虛名,連達官貴人都渴望與之結交。

他不追求虛名,更不受制于任何規則,行事全憑内心所向。

每當遇到麻煩,總有人争先恐後地為他排憂解難。

有謠言私下流傳,他之所以能安然無恙,是因為背後有着強大的關系在京城。

否則,以他的行為處事,早被人弄死八百回了。

但真相究竟如何,無人敢試探。

“哼,若不是顧及那老東西,我定要讓他知道得罪我聚仙閣的後果!”孫老闆怒哼道。

馬東家輕搖折扇,眼中閃過一抹狠厲:“此事還需從長計議,那顧笙既然敢如此嚣張,必然有所依仗。”

“依仗?他能有什麼依仗!”劉掌櫃不服氣道,“不過是仗自己身為哥兒的那點姿色。”

那周家的老二不就是被他迷惑上了,又出錢又出人和鋪子的!

馬守财的兒子馬承業一直沉默不語,此時突然開口:“父親,兩位叔伯,不如我們三家聯手,把價格再壓低三成。”

“明月樓根基尚淺,撐不了多久。”

“糊塗!”馬守财瞪了兒子一眼,“價格戰打到最後,吃虧的是我們自己,況且,那顧笙的合夥人還是周家。”

他周家,可不缺錢。

馬東家眼珠一轉:“不如......我們派人混進去,把他們的配方......”

“你以為我沒試過?”劉掌櫃打斷他,“那顧笙精得很,後廚看得嚴實,之前的都是周家家生子,後面新招的人都要查三代。”

三人正一籌莫展,先前在明月樓打探的夥計匆匆跑進來,将聽到的議論一五一十彙報。

孫老闆聽完,臉色更加難看。

“去,把周家那個老賬房請來。”他突然吩咐道,“聽說他最近手頭緊。”

夜幕降臨,明月樓終于送走了最後一批客人。

周林安揉着酸痛的手腕,看着賬本上密密麻麻的記錄,臉上卻滿是喜色。

“顧笙,今日光會員費就收了近三千兩!還不算點心酒水的收入。”他興奮地說,“你這一招太妙了!”

顧笙卻沒有立即回應,他正仔細檢查後廚的食材庫存。

突然,他指着一罐上等龍井問道:“這茶昨日還有半斤,怎麼今日就見了底?”

負責茶水的夥計支支吾吾:“可、可能是泡多了......”

顧笙眼神一凜,決定不打草驚蛇,繼續檢查,心中暗想,看來必須對新招募的人員重新進行審查。

第二天一早,明月樓門口貼出了一張新告示:“為答謝厚愛,特推出‘夏季品鑒宴’,玉牌會員可攜兩位友人免費品嘗,僅限前十位預約。”

消息一出,全城轟動。

不到半個時辰,十個名額就被搶購一空,其中不乏三大酒樓的常客。

八珍樓内,馬守财氣得摔碎了最心愛的茶壺:“豈有此理!這是明目張膽地搶我們的客人!”

馬承業卻露出一絲陰笑:“父親别急,我已經安排好了,今日品鑒宴,會有人給明月樓送上一份‘大禮’!”

正午時分,明月樓雅座高朋滿座。

顧笙親自為貴客們講解每一道點心的制作工藝,赢得陣陣掌聲。

就在他準備展示最後一道“金桂蜜藕”時,大堂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有蟑螂!點心裡有蟑螂!”

人群瞬間騷動起來。

一個衣着華貴的婦人指着桌上的點心盤,臉色慘白。

周林安急忙趕過去,果然看到一隻死蟑螂躺在咬了一半的芋泥酥旁。

“這、這不可能......”周林安額頭冒出冷汗。

今日正是明月樓首宴開席之日,出不出名,如何出名可就看今日了,甯可成績平平,也絕不容半點差池!

顧笙卻異常鎮定。

他緩步走來,仔細看了看那隻蟑螂,突然笑了:“這位夫人确定這蟑螂是從點心裡吃出來的?”

“當、當然!我正要吃第二口時才看到!”婦人嗓音陡然拔高,猛地弓腰幹嘔,粘着糖霜的手指直戳向顧笙。

“你們明月樓就是這樣做點心的?我要報官!”

顧笙不慌不忙地從袖中取出一塊白色方巾,包起蟑螂看了看,然後轉向滿堂賓客:“諸位請看,這蟑螂全身幹燥,沒有一絲油漬。”

衆人伸長脖子朝顧笙手中望去。

“即便這樣,又能證明什麼?”婦人旁邊的另外一名女人撚着絹帕抵住唇角,眉梢挑起三分譏诮。

顧笙轉身看向兩人,語氣平靜道:“若是這位夫人從芋泥酥中吃出,蟑螂理應沾滿餡料才對,可現在......”

衆人湊近一看,果然如此。

兩名婦人面色霎時慘白如紙,起身就要離開,卻被周林安一左一右按住。

“兩位夫人何必急着走?”顧笙聲線溫和卻透着森然冷意,“出了這種事,是該理應報官,隻不過,該是我明月樓主張報才對!”

“阿福,去請衙門裡的捕快過來一趟,就說有人蓄意敗壞明月樓名聲。”周林安說道。

婦人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我、我隻是......”

就在這時,大堂角落一個人影悄悄向門口移動。

顧笙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人手腕——正是昨日後廚那個可疑的幫工。

“八珍樓的?”顧笙冷笑道,此人的底細他們已經摸清,“回去告訴你家主子,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還是省省吧。”

那人掙脫不開,隻得低頭認錯。

滿堂賓客見狀,紛紛指責起來。

杜夫子更是拍案而起:“無恥之尤!老朽定要将此事告知知府大人!”

風波平息後,明月樓的聲譽不降反升。

而此時的八珍樓後院,馬承業正跪在地上,臉上印着一個鮮紅的掌印。

“蠢貨!”馬守财一掌拍在黃花梨桌上,震得茶盞叮當亂跳。

“這等下作手段也敢使?誰給你出的主意?既用了,還教人當場拿住短處!愚蠢!”

他胸膛劇烈起伏。

如今倒好,明月樓半片瓦沒揭下來,反鬧得滿城風雨。

現在連三歲稚童都曉得八珍樓行事不體面!

馬守财望着垂首縮肩的兒子,喉間苦澀突起——馬家這一代獨苗,竟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坯子。

“你說你,就那點伎倆,強出個什麼頭!”案幾被拍得震響。

“知道姓孫的和姓劉的為何明明也看不慣明月樓,卻一直按兵不動嗎?等的就是你這種莽撞的鹬蚌!”

庭院陷入死一般的岑寂,連陽光也被雲朵遮擋住了光。

他們三家雖然表面上看似團結一緻,實際上的關系并不像看起來那麼和諧。

“愚蠢至極!”馬守财罵得口幹舌燥,卻仍覺得不解氣。

銅錢眼裡翻筋鬥的商賈,穩坐川州府三大酒樓之位,哪個不是披着錦繡緞面的老謀深算。

馬家原本就落後于另外兩家競争對手幾個身位,偏偏他那不成器的兒子又是個不中用的,半點指望不上。

如今這記昏招使出,直教八珍樓的金字招牌蒙塵。

“滾,老子現在看到你就頭疼。”馬守财怒氣沖沖地踢了地上的白癡兒子一腳,頭疼地扶額。

看來,他得再納房妾室了。

趁着他現在還能動,或許過兩年就能得到一個大胖小子!

馬承業捂着臉,揉搓着疼痛的屁股,艾怯怯地離開了廂房。

此刻他并不知道,他的父親已經在考慮為他添一個弟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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