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闆,快煮碗米粉吃,我這急着要山上去了!” 來人扯着嗓子在外面廳堂裡喊了一嗓子,扯着脖子等了會兒,見沒人應聲,又提高了音量,帶着幾分不耐喊道:“陳老闆?陳風?人呢這是!”
“來了來了!” 陳風應着聲,和江安佑從裡屋轉回外面廳堂。隻見那人已經麻溜地自己拿了個碗,站在竈台邊,動作娴熟地往鍋裡下粉條,鍋裡的水咕噜咕噜冒着熱氣,水汽氤氲了他的臉。
“我忙着呢,就自己動手了啊。” 他擡了擡頭,眼睛滴溜溜一轉,臉上擺出一副記性不好的模樣,幾步上前,手指幾乎戳到江安佑臉上,磕磕巴巴道:“你你,叫江,江……”
“江安佑。” 江安佑微微皺了下眉,語氣裡帶着一絲冷淡,不緊不慢地說道。
“對,江安佑,你等我啊,我吃了東西,咱們就走。” 他一邊夾着粉條,一邊含糊不清地說着,粉條上的湯汁滴落在竈台上,他也渾然不覺,又猛地擡起頭,嘴巴還塞着食物,含混問道,“你吃了嗎?”
“這……” 江安佑看着眼前邋裡邋遢的男人,正是昨天那個胡子。他今天比昨天更邋遢,頭發像枯草般雜亂地豎着,衣服上還有幾處污漬,江安佑不禁往後退了半步,眼裡閃過一絲嫌棄。
男人也不管不顧,埋頭囫囵嗦着粉,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喉嚨裡發出 “呼噜呼噜” 的聲響,吞咽的間隙還擠出幾句話:“你們的人找我,讓我給你當向導,帶你們四處轉轉。”
“怎麼一夜沒睡又到哪裡鬼混了。” 陳風端着一杯水,快步走過去,放在胡子男人手邊,眉頭微微皺起,眼裡帶着幾分無奈。
“哪裡睡?!我追着隻野山雞跑了兩座山頭,累死我了。剛剛劃船回來,就倒黴的遇到主任給我派這差事。” 胡子男人停下筷子,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臉上滿是疲憊和抱怨。
“野山雞?是我理解的意思嗎?” 陳風挑了挑眉,疑惑地問道。
“野。山。雞。就是面上的意思,呵呵。” 胡子男人咧了咧嘴,露出一口還算整齊的牙齒,幹笑了兩聲。
江安佑抱着手,腳尖輕點地面,神情不耐地聽他們說了一會,轉身大步走出了外面。他才剛邁出門,栓在門邊的一匹馬好似受了驚吓,前蹄高高擡起,在空中劇烈地刨動,發出一陣刺耳的嘶鳴,随後高高跳起。
江安佑猛地往後一退,慌亂中胳膊肘不小心碰到了旁邊的花盆,整個人失去平衡,一屁股摔倒在地,花盆 “嘩啦” 一聲被打碎了,尖銳的碎片劃過他的手掌,頓時鮮血直流。
“江先生,Unni…… 你怎麼樣?” 陳風見狀,臉色大變,急忙沖過去,一把将江安佑扶起來。胡子男人也趕緊放下手中的碗筷,快步跑過去,拉住那匹馬的缰繩,輕聲安撫着。
“搞什麼啊?” 江安佑看着自己受傷的手,咬了咬牙,臉上滿是懊惱和無奈,心裡直歎怎麼會這麼倒黴。
“我這有酒,給你消毒,包管好!” 胡子男人話音未落,就一把抓起江安佑的手,将酒澆了上去。江安佑隻覺一陣劇痛從手掌傳來,忍不住龇牙咧嘴,差點就叫出聲來。
“你幹什麼啊?!” 江安佑憤怒地瞪着胡子男人,想要抽回手,卻被他緊緊攥着。
“我這是 50 多度的包谷燒,消毒效果好。” 那胡子男人嘿嘿一笑,臉上帶着幾分狡黠,“大明星,你穿這身衣服太鮮亮吓到我的馬了,鄉下馬沒見過世面。”
江安佑心裡氣惱,但又不好發作,隻能強忍着怒火。
剛才一時看着流血多,仔細一看,傷口并不大,血很快就止住了,貼上創可貼便沒有大礙了。
陳安琪也下了樓,和田甜出門便看見陳風給江安佑貼創可貼。
“我來。” 陳安琪快步上前,一把擠開陳風,雙手輕輕捧起江安佑的手,仔細端詳着,眼裡滿是關切,随後小心翼翼地貼上創可貼。
江安佑看着妻子緊張的模樣,一時有些恍惚,默默盯着她,眼神裡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直到陳安琪說了句:“拍到了嗎?” 江安佑才如夢初醒,心裡冷哼一聲,猛地抽回手。
“哈哈哈,我還想說你們怎麼沒人給拍一拍大明星受傷的視頻,一會傷口該愈合了,不像你們地做派,這就看見了。” 胡子男在一邊開着玩笑,臉上笑開了花,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但大家都不笑,江安佑夫婦還動作一緻地掃了他一眼,眼神裡帶着一絲不悅。
隻有陳風忍不住噗呲一笑:“你手機都沒一個,哪裡學的這些梗。”
“我也上網的呀,狗頭家的網吧我常去。” 胡子男人挺了挺胸膛,一臉得意地說道。
“看不出來嘛。” 陳風笑着搖了搖頭。
江安佑陰沉了臉,冷冷地對胡子男人說道:“我們從哪裡開始?”
“你受傷不休息了?” 胡子看了看江安佑的手,臉上露出一絲詫異。
“你再啰嗦現在我就讓你還我手機。” 江安佑皺着眉頭,不耐煩道。
“好嘞好嘞。” 胡子男人連忙擺手,臉上堆滿了讨好的笑容,“你看,我帶你轉幾天,你能不能就别和我要手機的錢了。”
“那要看你表現。” 江安佑斜睨了他一眼,語氣冷淡。
結果才給機會讓他表現,他的表現就要讓江安佑吐血。
胡子男人自顧自地翻身上馬,動作十分利落,雙腿一夾馬肚子,那匹馬便向前走了幾步,他這才轉頭,對跟在一旁的江安佑,陳安琪,田甜說道:“不是不想給你們找車,明天趕集,車都進貨去了,鎮上真沒有車了。”
“那你下來。” 江安佑皺着眉頭,指了指地面,語氣中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胡子讪讪地下了馬,一邊解着缰繩,一邊說:“你可小心,我這黃袍有點認生。”
“什麼袍?黃袍?” 江安佑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差點沒笑出聲來,心想着怎麼不叫黃馬褂呢?
“就叫這名字,以前本來給它取名叫黃毛丫頭,簡稱黃毛。有年冬天我帶它下街,在車站邊,這黃毛畜生亂拉屎,我剛剛叫出它名字,讓它不要亂拉,就有幾個精神小夥圍了過來,眼看一場大戰一觸即發,還好我改口改得快,馬上叫它黃袍,才躲過那起黃毛小子的毒打。” 胡子男人一邊說着,一邊比劃着,臉上繪聲繪色。
江安佑憋着笑,讓陳安琪騎馬。陳安琪走到馬前,伸出手輕輕摸了摸馬脖子,小心翼翼地擡腿想要上馬,可這匹黃袍馬就站在原地打起轉來,吓得陳安琪趕緊收回腿,往後退了幾步。
“你這馬怎麼了?” 陳安琪本來就不怎麼會騎馬,現在這馬還不聽使喚,她的聲音裡帶着一絲驚恐。
“我說嘛,它認生。” 胡子男人攤了攤手,臉上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
“那你帶它來有什麼用,還不是要走路。” 江安佑皺着眉頭,一臉無奈道。
“我是帶着給自己騎的。” 胡子嘀咕道,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你說什麼,能不能大聲點,真沒禮貌。” 江安佑對這個胡子男人沒一點好印象,也沒一點好脾氣,提高了音量質問道。
“我說我給您們牽着,您們騎着。” 男人大聲說道,然後又小聲嘀咕,“擺什麼臭架子。” 後面這句江安佑沒聽見。
胡子牽了馬,讓陳安琪騎上。江安佑見了這畫面,心裡莫名一陣不舒服,覺得刺眼,便要自己牽繩子。胡子安撫了一下馬,輕輕拍了拍馬脖子,才把繩子給了他。
後面小姑娘田甜馬上拿出相機,手指熟練地按下快門,“咔咔” 地拍攝起來。
“我看你們這工作還挺輕松,就是每天照着自己主子一頓卡卡拍照。” 胡子男人湊到田甜身邊,好奇地看着她手中的相機,笑嘻嘻地說道。
胡子話一出,給小姑娘整不會回答了,她臉頰微微泛紅,禮貌笑笑說:“也不是,好的助理工作很多很忙的,我還沒什麼經驗,正在學習,安琪姐人很好給我機會鍛煉。”
“他們是兩口子嗎?看着挺般配的。” 胡子男人撓了撓頭,一臉好奇地問道。
田甜眼睛亮亮的,像個小孩子一樣興奮地說道:“是呀,他們可是一對恩愛夫妻,我是他們的 CP 粉,大叔你可以關注他們的 CP 超話。”
“不好意思,我沒手機,你說的那些我都不懂。” 胡子男人尴尬地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他們轉悠了兩個小時,把集鎮周邊都逛了一圈,陳安琪要處理公司裡的事,而且也累得不行,兩條腿像灌了鉛一樣,便和田甜回酒店了。
江安佑和胡子男人出了集鎮,順着一條小路下了河邊。
男人用一根長繩子把馬栓在河邊草地上,動作十分熟練,打了個漂亮的結,然後領着江安佑上了一條小船。
“我們這是去哪裡?” 江安佑看着那條小船淹了半船水,皺着眉頭,眉頭擰成了一個 “川” 字,腳下猶豫着沒處下腳,又退上岸來。接着一個東西向他飛來,他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接住,是一個瓜瓢。
“诶,江…… 江什麼,别站着,你也來舀一下水。” 隻見胡子男人,兩條腿跨在船舷邊,身子彎得像隻大蝦,正一瓢一瓢把水從船裡舀出來,濺起的水花打濕了他的褲腳。
“江安佑啦,真是服了。” 江安佑嘟囔着,不情不願地跨上船舷,學着胡子男人的樣子舀起水來。江安佑舀得挺快,動作幹脆利落,胡子見了笑道:“小夥子不錯嘛,聽你說話軟軟糯糯的,體力活還真不賴。”
“開玩笑哦,我有常練的好吧。” 江安佑一邊舀水,一邊得意地說道,但接着又臉一沉,“誰說話軟軟糯糯了?”
胡子見他臉色不善,忙說:“我說話軟軟糯糯。”
水舀完,胡子把江安佑帶的相機和随身包搬上船,動作小心翼翼的,生怕磕着碰着,然後用長篙撐起船,隻見他雙手握住長篙,用力一撐,船便緩緩移動,不一會船就到了江心。
“你還沒說我們要去哪裡诶。” 江安佑看着清澈碧綠的江水和兩岸森森的峭壁,心裡有些發毛,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
“把你帶到江心,然後坐地起價,殺人掠貨。” 胡子冷着臉說道,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你說什麼呀,你别亂來哦。” 江安佑頓時變了臉色,身體緊繃,警惕地看着胡子男人,“我練過散打,還不知道誰輸誰赢嘞。”
胡子突然哈哈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樂的槳都差點拿不住:“大明星,你怎麼這麼好笑。”
江安佑知道被作弄,陰沉了臉,背過身去,雙手抱在胸前,一言不發。
“你背對着我,不怕我捅你後背嗎?” 胡子男人笑着調侃道。
“你盡管來吧。” 江安佑沒有回頭,隻悶聲說道。後來胡子再說什麼,江安佑都不再搭腔,胡子沒趣,便認真劃起船來。
早上的水面有一層水霧,因為不是汛期,水面很平靜,平滑的小船穿過那輕薄的水霧,如行進在某個仙境。江安佑的心平靜下來,聽着鳥叫聲回蕩在山谷和水面上,有一種幽深空曠的感覺。
他閉上眼睛,腦海裡浮現《霧鄉》裡最後一個情節,兩個主人公送别的情景,一人劃船,一人坐船,兩人各懷心事,沉默着,到了最後都沒有再表露自己内心的深情,一段感情就這樣無疾而終。
他睜開眼,歎息一聲。
“江老闆,别傷感了,我們到岸了。” 胡子不合時宜地嚷道,扯着嗓子喊,把江安佑的思緒打亂。
下船後,胡子讓江安佑自己背着他那一堆七零八落,一邊爬坡一邊說:“不是我不幫你,這地方陡峭,我真怕給你什麼弄掉了,您自己背着保險,反正我看你體格挺不錯。”
江安佑不想說話,他怎麼看着這胡子男人都不靠譜,心裡默默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