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佑一想到創作的事,吳華今天那刻薄的言辭就像讨厭的蒼蠅在腦海裡嗡嗡作響,攪得他一個音符都憋不出來。他不想承認,但陳安琪提出讓他們分開冷靜一下的話,也像一塊大石頭沉甸甸地壓在他心上,令他的心情久久無法平靜。現在想要靜下心來創作,又因原著作者吳華的人品問題,讓他滿心失望。雖說他也清楚自己并非完美無缺、人格偉大之人,可人呐,總是對自己格外寬容,對别人卻有着諸多要求和過高期望。要是吳華就是他看到的這副德行,他覺得這部小說也沒多大價值了,裡頭的靈魂恐怕也不過是渺小又無趣的。
他頹喪地癱靠在椅子裡,沉思良久,終于下定決心放棄為這部電影創作歌曲,打算明天就回去。晚上收拾行李的時候,老媽突然打來視頻電話。他接通後,出現在屏幕裡的卻不是老媽,而是一位老人。
“安佑啊,你回大陸怎麼都不告訴我一聲啊?” 對面是個面容慈祥的老太太,眼中滿是關切。
“就是我上次說的來工作,就待幾天,就沒特意跟您說啦。” 江安佑笑着解釋,神色帶着幾分歉意。
“你現在是不是在白雲鎮啊?” 老太太追問道,眼神裡透着好奇。
“您連這個都知道?” 江安佑滿臉驚訝,眉毛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你媽媽隻曉得你去了大陸,還是安琪跟我說你在白雲鎮呢。” 老太太笑着說道,臉上的皺紋都透着溫和。
江安佑心裡一緊,還以為陳安琪已經把他們鬧矛盾的事告訴家裡人了,不過老人接下來并沒有提及他們夫妻關系的話題,他暗暗松了口氣。
老人看起來格外興奮,眼中閃爍着光芒:“阿佑,你知道嗎,我的娘家就是白雲鎮的。”
“怎麼從來都沒聽您提過呢?” 江安佑來了興緻,身體微微前傾,眼睛緊緊盯着屏幕裡的外婆。
“那時候到處兵荒馬亂的,我們一家從白雲鎮逃出來,路上我的兩個姐姐接連夭折了,就剩下爸爸、兩個哥哥和我。大家都快餓死了,有個軍爺看上我,用兩代大米把我換走了,那時候我才十五歲。後來我就跟着到了灣上省,剛到那兒沒兩年,軍官就去世了,我又漂泊到南方,嫁給了你外公,後面的事兒你們都知道了。” 老人緩緩說着,回憶起往昔,眼中泛起一絲淚光。
沒想到外婆有着如此曲折的人生經曆,江安佑忙說道:“您還記得兩個叔公的名字嗎,也許我能幫您找到他們。”
“大哥名叫吳方徳,二哥名叫吳方才。” 老人眼含淚水,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我們家那時候住在河邊,河邊的大榕樹還在嗎?看我說的,都過去七十來年了,早就不知道變成啥樣了……”
“外婆,您放心,我一定會幫您找到親人的。” 江安佑拍着胸脯保證,眼神裡滿是堅定。
還好行李沒收拾多少,第二天,江安佑便去拜訪社區主任,希望能通過人口名冊找到他要找的人。
主任是個年輕人,聽到這兩個名字,一臉茫然,搖着頭說:“吳家在白雲鎮隻有三家,要是按你說的,這兩位老人現在也快九十歲了,可這三家都沒有這麼大歲數的老人。”
江安佑滿心失望,正一臉惆怅時,一個有些年紀的男人走了進來。那人聽了之後,思索片刻,說道:“河邊吳家,他奶過世時七十來歲,他爺爺雖說年輕時就不在了,但算算年紀,到現在也快九十了。”
“他爺爺叫什麼名字?” 江安佑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急切地問道,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前湊。
“我們小時候都沒見過那位老人了,現在冊子上也沒有登記,不過他好像沒有兄弟,也可能更早時候就過世了,這得找他家裡人問問才清楚。” 男人邊說邊搖頭,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
“那他家在哪裡?現在家裡還有什麼人?” 江安佑繼續追問,眼神裡滿是期待。
“欸,這可真巧了。” 大叔靠在窗邊,手指向窗外街道,“平時這人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偏偏你要找他,他就自己送上門來了。你今天運氣可真好。”
江安佑趕忙湊到窗邊,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個戴着破草帽的高個子男人,穿着一件皺巴巴的藍色棉布外套,臉上胡子拉碴,一雙鞋沾滿了泥垢。
“怎麼是他?” 江安佑皺起眉頭,臉上滿是嫌棄和疑惑。
那人正是昨天見死不救還說風涼話的吳華。
“就是他,吳小華,他們家就剩下他這一個獨苗苗了,我帶你去找他吧,他這人脾氣有點怪,到時候你可别生氣。” 大叔熱心地說道。
“不用了,我們認識。” 江安佑心裡想着自己受他的氣可不是一點半點,要是他真是自己的親人,這親到底還認不認呢?
他跑下樓,剛走到街道上,就看見吳華轉進了一條小巷,于是他急忙跟在後面也轉了進去。出了小巷是一片開闊的菜地,江安佑心裡犯嘀咕:他還在這兒種莊稼嗎?正想着,吳華已經走進了菜地盡頭的一間破屋子。
難道他還有房子在這兒?江安佑一邊想着,一邊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澆到路上的農家肥,嘴裡嘟囔着:“這些人也太不像話了,澆菜就澆菜,還澆到路上來,真是一點公德心都沒有,這樣别人還怎麼走啊。” 等他好不容易選着路走到小屋前,已經滿頭大汗。
正要進屋,他突然聽到屋子裡傳出奇怪的聲音。
“輕點呀…… 老弟,我老了,可受不了這個罪了…… 你幹脆給我個痛快吧……” 一個蒼老虛弱的聲音痛苦地哀求着,聲音裡滿是絕望。
“忍着點吧,馬上就完事了。” 這是吳華的聲音,依舊那麼冷淡,不帶一絲感情。
“人這一輩子,沒有一天快活日子,老了還要受這罪。” 老人帶着哭腔,聲音顫抖着。
“不受着還能怎麼辦,總歸是自己的因果。” 吳華冷冷地回應道。
江安佑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這不是在虐待老人嗎?!聽着還像見不得人的勾當。他怒火中燒,想都沒想,一腳踹開門,大聲呵斥道:“吳華,你給我住手!”
床上的兩人都驚訝地回過頭看向他。江安佑驚呆了,髒亂不堪的屋子裡,包漿的床上躺着個骨瘦如柴的老太婆,她的上衣被褪去,暴露在外的皮膚上全是膿瘡,吳華正用一條毛巾打濕了水,浸濕衣服和皮膚,幫她把衣服褲子脫下來。
“江大明星,怎麼還私闖民宅呢?” 吳華先是驚訝了幾秒鐘,随後嘴角一勾,調侃起來,手上的動作卻沒停下。
“你…… 在做什麼?” 江安佑有些尴尬,結結巴巴地問道,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沒看見嗎?” 吳華頭也不回,說完端起放在床邊的水盆,把水倒出屋外,又在一邊的竈孔裡加了一根柴火,竈上的大鍋開始冒熱氣。
“這…… 這位老人家她怎麼了?” 江安佑站在門邊,手足無措。
“老了,動不了,都躺出蛆來了。” 吳華用大盆舀起鍋裡的水,回頭說道,“你來了正好,搭把手吧。”
江安佑聽他這麼說,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冷哼一聲道:“我們很熟嗎?我憑什麼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