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口拐角處,一匹黃毛馬已經在跺腳打轉,似乎等得不耐煩。吳華動作笨拙地跨了兩次才跨上馬,上了馬卻又東倒西歪,像個搖搖欲墜的不倒翁。“你這樣怎麼回去?” 江安佑皺眉,滿臉擔憂地看着他。“就這樣…… 就這樣回……” 說着,吳華便要策馬,隻是他醉了手上無力,隻是軟軟地揮了一下馬缰,那馬隻是原地晃了晃,并沒有跑起來。
江安佑沒有再說什麼,隻是一縱身便也跨上了馬背,沒等吳華說話,便牽住缰繩策馬向前。好在今晚月朗星稀,大路上一草一木都能看清楚,但才走了十來分鐘,江安佑感覺自己腦袋昏沉沉,他心道不好,是酒勁上來了。别人以為他酒量好,千杯不醉,其實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那種後半夜才會醉酒的人,開始清醒得跟沒有喝酒一樣,後面醉得人事不省,人事不省的那部分,幾乎沒有人看見過。
吳華醉了酒并不老實,在馬上扭來扭去,讓酒意漸濃的江安佑煩躁得渾身發燙。“你别動。” 他低聲呵斥,聲音裡帶着幾分惱怒。吳華卻轉過身,醉眼朦胧地看着他,臉上帶着一派天真的神情,問道:“你幹嘛抱着我?” 說着,便開始掙紮起來,“你放開我,我要回去了。”
“回去,回家……” 他開始有一搭沒一搭自言自語,“可回家有什麼好,回去了要看奶奶打媽媽,我要是救媽媽奶奶還要打我……” 江安佑心一沉,忙問道:“奶奶為什麼要打你和媽媽?”
“媽媽什麼都不會,隻會傻笑,奶奶很辛苦,還要看着媽媽不要跑出去玩,奶奶說媽媽就是個賠錢貨,出去了還要大着肚子帶個野種回來…… 我就是那個野種……” 江安佑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隻是更緊地抱住他,仿佛想用自己的懷抱為他遮擋那些曾經的傷害。
“爸爸身體不好,說要取親沖一沖,就買了媽媽來,媽媽一進門,爸爸就不在了,後來奶奶找了個過路客,把媽媽和他關在屋裡,就有了我…… 所以我根本就不是吳家的孩子,從上學起,我就被别人野種野種的叫……” 江安佑鬼使神差把吳華抱得更緊,一夾馬腹,讓馬跑得更快,馬匹奔馳間,他把吳華緊緊裹在身前,臉頰摩挲着他的頸項,兩人淩亂的頭發絞纏在一起。
許是風把酒意吹走了,吳華突然清醒了很多,身後的人溫熱的氣息噴灑在他的耳邊,讓他一陣戰栗。他強迫自己收斂住心悸,籲一聲拉緊缰繩讓馬停下。然而江安佑并沒有放開他的意思,嘴唇甚至還擦過吳華的耳垂。吳華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他忍受着難堪回轉身,卻對上一雙霧氣猩紅的深邃眼眸。沒等他反應,對方就湊了過來,他震驚得瞳孔驟縮,睜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
江安佑被晃眼的陽光曬醒,他擡手揉了揉刺痛的太陽穴,一坐起來腿邊就有隻狸花貓 “嗖” 地竄下了床。他覺頭痛欲裂,睡眼惺忪地觀察着自己睡覺的陌生地方,好一會兒才想起昨晚送吳華回來,所以他此刻是睡在吳華的床上?他楞了一下,腦海裡浮現出昨晚騎馬,在馬上吳華說的話,他想再回憶吳華說完之後的内容,隻是一陣頭疼,再也想不起什麼了,可能是那時候酒勁上來,直接斷片了。
走出卧室,就聞到一陣米飯的清香。“你醒了,正好喝了吧。” 這時吳華從外面進來,手裡端着一個碗,碗裡熱氣騰騰,是白米粥。他的眼神有些閃躲,不敢直視江安佑的眼睛。
“謝謝。” 江安佑精神萎靡,擡眼看着吳華,他能感覺到吳華的不自在,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吳華把米粥放在桌上,轉身進了卧室,開始翻來翻去地找衣服,動作有些急促,像是在逃避什麼,不再理會江安佑。
江安佑喝了一口米粥,嘴巴裡不是很苦了,想起昨晚那人說的話,心裡不是滋味,便開口道:“昨晚……” 他說出這兩個字,便斟酌着怎麼表達對吳華地安慰。
“昨晚你醉了,摔下馬,一會回去你還是去衛生院檢查一下看有沒有傷到哪裡。” 沒等江安佑說話,吳華就急忙接着他的話說了,語氣有些急切,像是不想讓江安佑提起昨晚的其他事。
“應該沒大礙,身上不痛……” 他停頓了一下,說道,“昨晚…… 總之很抱歉。”
“抱歉什麼,我們都醉了,還能當真?” 吳華披了一件外套,手裡拿了一雙手套一邊走出來,一邊把手套套上,也不看江安佑,隻漫不經心地說到,“我出去了,碗就放桌上,我晚上回來洗,你回去了還是去檢查一下。” 說完就匆匆往外面走,腳步急切,仿佛身後有什麼在追趕他。
“喂,什麼還能當真?你昨晚說的你媽媽的事情都是胡說的?” 江安佑覺得拿家人來胡編亂造也太惡劣了,他有些生氣,提高了音量。
吳華愣了一下,腳步頓住,緩緩轉過身,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你說的是這個?”
“不然呢?” 江安佑盯着他,眼神裡帶着質問。
吳華眼神閃爍,回避開江安佑有些灼熱的目光,尴尬地輕咳一聲道:“對不起,我酒後失言,我不想再提起了。” 說完,不等江安佑再開口,便轉身快步出了門,沒有再理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