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吳華隻有六七歲,還沒有上學,也不太懂事,媽媽是他最好的玩伴。可是随着年齡的增大,他卻發現媽媽沒有和他一同長大,她的世界好像永遠停留在單純美好的階段。就算這樣,他依舊能感覺到,媽媽很在乎他,她總是想方設法逗他開心,可她不知道,長大的男孩子再也不想要那些幼稚的遊戲和玩具了。
“她會辮花草帽,總給我們倆編,她戴一頂,我戴一頂,她還會去摘一大捧迎春花、向陽花、金銀花…… 下山的時候,我就抱着帶回家。” 吳華沉浸在回憶裡,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可那微笑中,又藏着深深的傷痛。
江安佑側過頭看向吳華,他的眼眸很清澈,倒映着天空的沉靜,好似一汪碧波,裡面隐藏着無盡的傷痛。
忍不住伸出手掌,輕輕覆上吳華的眼睛,江安佑想撫平吳華眼底的憂傷,想為他分擔那些痛苦的回憶。
吳華一動不動,睫毛忽閃忽閃地在江安佑手心上來回刷過,那擾人的觸感,如電流一般,迅速蔓延到江安佑的心房。咽了咽口水,江安佑不自覺地看向吳華的下半張臉。菱角分明的嘴唇被山風吹得有些幹裂,不是很尖的下巴,卻讓人感覺真誠可靠。
心跳越來越快,他慢慢把嘴唇覆上吳華的,動作輕柔得生怕弄疼了他那幹燥的嘴唇。
吳華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沒有其他動作,但江安佑感覺到自己手掌下的睫毛瘋狂顫動,那急促的顫動,暴露了吳華的心慌意亂。
四張幹燥的嘴唇逐漸貼合得嚴絲合縫,輕柔的研磨逐漸變為意亂情迷的追逐,小心翼翼的試探逐漸變為循循善誘的深入。
在這一方草地上,兩顆炙熱而又彷徨的心緊緊糾纏在一起。他們這才意識到,之前的自己或許并不完整,雖然過去的時光已經流逝,但未來依舊充滿希望。此刻,他們該慶幸終于找到了彼此,還是該悲哀這一切來得如此之晚?
這樣躺了很久,清風溫柔地撫過他們的發梢,天空看起來那麼高,這個世界如此自由遼闊,仿佛整個天地間,隻剩下兩顆依偎的心。
吳華輕輕把江安佑拉起身,要帶他去看看傷口。
江安佑讓他等一下,自己鑽進山石後的草叢裡。以為他有三急,可等他出來的時候,卻看見江安佑手裡捧着一大束野花。那些野花色彩斑斓,有明黃的迎春花,有潔白的滿天星,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小花,它們在江安佑手中,綻放出一種别樣的美麗。
當花遞到吳華面前時,看着眼前這個溫和微笑着的英俊男人,吳華不禁呆愣了一會。明黃的迎春花和滿天星,在陽光的照耀下,讓江安佑整個人都仿佛散發着光芒,連頭發絲都像春風般明豔和煦。
“給你。” 江安佑的聲音溫柔而堅定。
“花花給你。” 媽媽的聲音在吳華的記憶中響起。兩個時空突然重合在了一起,恍如隔世。
“你…… 我……” 吳華看着那束花,眼裡閃爍着猶豫的光,他的内心在掙紮,一方面是對江安佑的感情,一方面是對未來的擔憂。
“我拿着吧。” 江安佑似乎看出了他的猶豫,微微一笑,捧着花跨上了馬。
回到吳華的小院,江安佑立刻找了個瓶子把花插了起來,放在窗下。正好溫柔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花束上,給那些野花鍍上了一層金邊。春霞豎着尾巴,好奇地在花瓶邊轉來轉去,不時擡起小鼻子聞一聞花瓣,仿佛也被這美麗的花束吸引住了。
江安佑手臂上的傷口挺長,但還好都是皮外傷,傷口不深。吳華幫他消毒包紮了一下,很快就處理好了。
“跟我去個地方。” 吳華突然說完,在花瓶裡拔了一半的花拿在手上,走出門,示意江安佑跟上。
江安佑有些疑惑,但還是毫不猶豫地跟着他。兩人從小屋後面的一條崎岖小路爬上後山,山不算高,隻走了五分鐘就到了山頂。山頂是一片平整的草地,點綴着幾棵桑樹,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吳華在一棵最大的桑樹底下停了下來。
江安佑這才發現,這樹下有一片地方都開着紫色的小花,和周圍的綠草顯得格格不入。而紫色花的邊緣,有一塊扁平的青石,被小草擋住了一部分,隐約能看到上面有字。
蹲下身子,吳華用手輕輕揮開那些擋住石頭的花草,現出上面的字來:“曾經來過這世界的姑娘。”
江安佑看了看吳華,他正把那束黃色的花,小心翼翼地放在石闆上。他有些猜到了,這大概是一方墓。但他又好奇起來,這是誰的墓?一位姑娘?她是吳華的什麼人?
山風吹來,小花們在風中微微顫動,清新的空氣帶着野花的香氣,讓人心曠神怡。可江安佑的心情卻格外沉重,他知道,吳華接下來要告訴他的,一定是一段刻骨銘心的往事。
他們在樹下坐了一會,吳華終于緩緩開口:“你是不是想知道她是誰?”
江安佑用疑惑探尋的眼神望着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等待着吳華的回答。
吳華有些無奈地慘然一笑,聲音帶着一絲苦澀:“她就是我的媽媽。”
江安佑聽後,眉頭緊緊縮了起來,眼中滿是擔憂和心疼,他看着吳華,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
“那年她走後,我的心情很亂,我起初是憤怒,氣我奶奶,也氣她,她們一個壞一個傻。當天我就跑回了學校,但我坐在車上平靜下來之後,我知道我最氣的人是我自己,我連自己的媽媽都保護不了,我算什麼。” 吳華的聲音很平靜,但平靜之下,卻隐藏着深深的自責和痛苦。
“她走了,這樣孤零零死在那樣的雪夜……” 吳華的聲音微微顫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冰冷的夜晚。
緊緊握住吳華微微顫抖的手,江安佑想要給他一些力量。吳華臉上沒有太多表情,隻是平靜地說着,可那平靜,卻讓人更加心疼。
“那樣的雪夜,我卻要逃走,丢下她,像和自己無關一樣的抛下她。所以我回去了,沒有回去的車,我就一直走路走了四個小時…… 他們已經把她埋了,沒有埋在山下吳家的墓園,說是她死得不好,奶奶說她肚子裡有個野種,要埋在遠處的荒山上。” 吳華的眼神空洞,仿佛在回憶着那段痛苦的經曆。
“我找到這片荒地,就看見她被草草掩埋。” 吳華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江安佑卻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痛苦和絕望。
江安佑根本無法想象,在這樣平靜安甯的小鎮,會隐藏着這些不為人知的黑暗。他終于有些理解了吳華有時候對别人的冷漠态度,那不過是他自我保護的一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