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台深處爆發出劇烈的痛楚,顧從星抱緊頭顱,眼前驟然陷入黑暗。
再睜開眼時,面前竟然是思君劍的面容。
“君劍……”
秾麗殊色,眸光凜冽。
司君劍向來驕傲耿直,不假辭色,隻是今日這眼神怎麼格外刺人?
算了,最近一段時日他幫了自己良多,也越發誠然率真,甚至還偶爾露出羞澀笑意來。
近日他同門弟子偶有來訪,或是宗門有什麼要事惹他煩心。
既然他心情不佳,那自己還是莫要再讨無趣……
等等,他手中拿得是什麼!?
《九天還魂陣》怎會在他的手中!
“顧從星!你為何修煉上古魔功禁術?!”
此聲椎心泣血,令顧從星怔在原地,如同石化一般。
告訴他自己是為了複活已經身隕的師尊?
可青玄劍宗并未公布師尊死訊,若要和他解釋,又牽扯到蕭忘憂和空氏滅門案,此間諸多紛繁關竅如何一時間與他說清?
況且若自己查得不錯,司君劍那視作親人的師尊恐怕與顧氏亦有暗中牽扯,若是當真與空氏一案有關……
司君劍這般純直剛正的人,道心是否會蒙上陰翳?
道心受損……道心破碎?!被卷入陰謀,如師尊一般道心破碎而身隕?!
不行,絕對不行!
不能說!
“……”
長久的沉默,令司君劍那震驚的神色逐漸轉為悲憤,繼而沉寂下來。
湛然鳳眸中躍動的光,熄了。
司君劍悍然出招,靈劍攜火光而來,顧從星下意識地迎擊而上,卻不料襲向自己的靈劍竟隻是道幻影!
顧從星心中巨震,可手中劍勢卻已收不住!
“唔!咳……呵呵……”
血,好多血。
猩紅自司君劍左肩蜿蜒而下,而他卻恍若未覺地露出個笑來。
凄然的、自嘲的笑。
“我真是個蠢材……原來,你真的……”他未盡之語不再繼續了。
顧從星隻覺得心如刀絞。
他知道,有些事情已經無可逆轉地、永恒地導向了錯誤的彼岸,将他逼向深淵的盡頭。
已經,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就算前方是無間地獄,他也還有一件,必須要完成的事。
隻差最後幾人了,為師尊所設的陣法即将功成,他決不能在此刻功虧一篑。
當顧從星走近,掏出一顆漆黑的丹藥時,司君劍并沒有躲避,隻是一動不動地直視眼前人。
可當顧從星抱着他的腦袋,将那顆丹藥逼入他口腔時,司君劍灰暗的神色卻微微一變。
并非是想象中的索命毒藥。
當司君劍擡眼時,卻感受了一滴驚人的濕意,滴在他臉龐上,悄然滑落下來。
“……你,為何落淚?”
司君劍執拗地想要去再看一眼顧從星的面龐,可是眼前卻漸漸陷入昏暗。
“從星……”
顧從星抹去溢出的淚,将那本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禁書再次收入懷中。
“抱歉。”
神魂深處再次泛起痛楚,視野天旋地轉,可顧從星卻不肯閉上眼睛,仍是盯着那抹紅色身影,仿佛要将其烙印在腦海之中。
耳邊響起了隐約的嘈雜聲。
是誰?
是誰在狂聲怒罵?
“……魔頭!”
“受死吧!”
顧從星眨了眨眼,發覺自己已經身處洛西洲沙漠之上。
周邊密密麻麻地圍着的,是因禁術之事敗露聞訊而來的修士。
該死!為何他們會知曉此事!
司君劍清醒了麼?或是被同門帶走了麼?
他,果然還是選擇将此事告知天下。
不愧是西洲明珠、盛名遠揚的誅邪劍。
……還真是,毫不留情啊。
哪怕再晚一些,自己功成之後就算千人圍剿又何妨?怎麼偏偏卡在這最後一步的關鍵時刻?
顧從星這樣想着,目光掃過面前的一群修士。
怎麼人變少了一些?
顧從星點睛一看,在不遠處發現了一抹銀槍弧光。
對了,是爻奇。
這人竟然不聽自己所勸,還不顧局勢地擊退那些修士。
何苦如此?
反正自己已經将神識傳于蕭忘憂,其中包含了自己所煉禁術的全部訊息,一觀便知為誰而設、如何功成。
蕭忘憂那厮固然仍是死敵,令人望之生厭。可若要托付此陣,他卻是絕佳人選。
蕭忘憂想要師尊複活的意願,絕不在自己之下。
隻差最後一人了。
蕭忘憂要達成此陣并非難事,想必能夠令師尊重生于世。
自己還給了他一些附贈的信息——關于空氏滅門一案的線索,就當做是報酬吧。
顧從星這般想着,繼續激發丹田中所蘊靈力,高速運轉的金丹已産生道道皲裂。
“糟了,他要自爆!”
顧從星露出抹決然笑意。将爻奇與蕭忘憂兩人擊退,更狠絕地壓榨丹田!
“不——”
“從星——!!”
耳邊似乎傳來撕心裂肺的呼喚,顧從星擡眼遠眺,入目隻是忙亂逃竄的修士們的身影。
是錯覺吧,否則他怎會聽到司君劍的聲音?
臨死前竟有這樣的幻聽,自己也還真是……有夠荒唐。
“砰——”
感受到轟然炸裂的靈海,在巨痛襲來時,顧從星竟感受到難言的輕松暢快。
死亡。
溫暖而熟悉的黑暗。
經過浩劫坎坷,他終是重歸了死亡之母的懷抱。
——為何,自己不畏懼死亡?
在意識模糊一片,将歸消散之際,顧從星終于想起來了。
——因為,他本就自死亡而生。
……
……
“……兄!”
“二師兄!”
“醒醒!二師兄!”
顧從星緩緩睜開了雙眼。
這裡是,現世?
“二師兄!你終于醒了!”
鐘冥一把撲進顧從星的懷抱,緊緊地抱住他的身子,聲音微微顫抖。
他擡頭看向顧從星,眸中竟閃爍着晶瑩淚光。
“師弟?”顧從星已經完全回神,心知自己已經脫離了那絕望的夢魇。
他感受着胸前的柔軟,再一次生出恍若隔世之感。
沒錯,已經過去了。
現在,一切悲劇還尚未開始。
來得及。都來得及。
“師兄,我醒來時見你仍是睡着,本不欲擾醒你,可卻發現你呼吸急促,面色蒼白……”甚至還落下了淚。
鐘冥當時看那一滴清淚緩緩滑落,顧從星清秀的眉頭緊皺,脖頸不自然地後仰,就像是即将引頸受戮的鳥兒。
他身上的無盡悲意,如無形的潮水一般,令鐘冥也不由哀切。
鐘冥的聲音有些驚慌。
“我知道你是被魇住了,想要叫醒你,可是你的狀态卻越來越不對,我隻得用手推你。師兄,好在你終于醒了。”
“抱歉,讓你受驚了。”
顧從星擡起手臂,輕輕撫了撫鐘冥的腦袋。
“師兄!”鐘冥環抱顧從星的手臂越緊,就算傷口因為動作牽引再度崩裂也不肯松手。
“我知道自己年幼弱小,難以成為師兄的依靠。可是,我亦願為師兄排憂解難,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金眸少年目光澄淨,卻帶着不可撼動的決心。
“師兄心中若有什麼悲傷之事,别憋在心中,若是不能對我說出口,那,那揍我出氣也是好的!我皮糙肉厚,正适合當沙包!”
“……噗嗤。”
顧從星漏出一聲笑。
這孩子都說些什麼蠢話?明明還一身傷地躺在床上,竟還想讓自己揍他?
“你這家夥,好好養傷就是,胡說些什麼?”顧從星本欲佯裝生氣的樣子吓一吓他,可視線一接觸到那雙寫滿了擔憂的眸子,心中又是一片柔軟。
最終,顧從星無奈地歎了口氣,拂去鐘冥睫羽上懸墜的淚。
“隻要你好好活着,便足夠了。”你活着,就已經是極大的慰藉。
鐘冥臉頰通紅,呐呐不能言。
顧從星看他這樣又是一笑,輕柔拍了拍少年的脊背。
片刻後,他的聲音堅定而緩慢地傳入鐘冥耳際。
“和我一起變得更加強大吧,鐘冥。強到可以保護自己,保護身邊重要之人。”
“不要擔心自己年少弱小,我們……來日方長。”
鐘冥渾身一震,眸中迸出明亮光彩。
“是!”
就在這時,系統的聲音緊跟着響起。
【宿主!第二個任務來了!】
【滴!支線任務:請宿主前往羅浮鎮,自拍賣會獲取《合虛大荒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