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目光定在那話本之上,陷入沉默。
他冰藍的眸子一轉,正想和鐘冥說話,卻見小弟子慌張地把手中書藏到身後。
不過這并不妨礙沈慕看到封面上的字眼:小師弟他體質神異。
沈慕:“……”
鐘冥:“……”
啊啊啊師兄你的話本害死我了!!
他面色通紅,手足無措,正欲張口解釋,去聽師尊突然開口。
“大道忘情。”
鐘冥:“?”
“若是耽于情愛,沉溺玩樂,不利于修行。”
鐘冥:“……我,這不是……”
他剛想說這書不是我的,可又想到若說出這書來自師兄似乎也不太對勁。于是他隻好垂首悻悻道:“我知曉了,師尊。”
沈慕略一點頭,将此篇翻過:“你可有感知到異樣的氣息?”
聽到師尊這番發問,鐘冥不禁正色,答道:“并未。師尊指的是?”
“魔息。”
鐘冥瞳孔一縮。
魔息?難道是自己?可是他明明從未修習過魔功啊?!
不!不會的。不要多慮,就像師兄說的,自己隻要持心守正、修煉正統功法,就不會和魔修沾上關系。
“……弟子并未察覺到魔息。”鐘冥面色誠懇。
“恩。此處可有異樣?”
沈慕面色如常,似乎全然未懷疑過面前的弟子。
鐘冥心中又輕快起來,揚聲道:“此處并無異常。不過這本書似乎有些古怪,僅是觸碰書頁就能将手劃破。”
要知道,一般的修士經過鍛體,鮮少能被尋常銳器中傷,更别提一頁紙了。
沈慕隔空取來《合虛大荒錄》,剛剛還鋒利異常的書此刻卻尋常無比,被他頁頁翻過。
他眉間微蹙,但并未言語,隻是将此物放回原處。他略一揚手,混亂的室内又恢複如常,那幾個令人面紅耳赤的話本也規矩地躺在桌案上。
“走吧。”
沈慕将背影留給小弟子,鐘冥下意識地起身跟上。
“從星準備的木系功法過于溫和,你适合更淩厲的招數。”
随着他的言語,一本泛着煊赫金光的功法飛到鐘冥面前。
竟是木系最高階的攻擊秘法——《乙木天罡錄》!
***
中洲邊境,慶桑莊。
衆人落地後環視面前占地頗大的村莊,雖不算殘破潦倒,但往來村民面色無光,眼下青黑,幾間房屋内空無一人,木門随風開合,頗有些落敗之景。
見青玄劍宗修士到來,村民們俱是既驚又喜,不消片刻就将村長喚了過來,面色虔誠地圍在弟子們身邊。
“謝天謝地!青玄劍宗的神仙們還願意來救救我們!”
年邁的村長說着就要直身跪下,卻被蘭決一把饞住。
“老人家不必多禮。我們聽說此地有夢貘作祟,還勞煩您細細告知。”
“那是自然!神仙們請随我來!”
村長起身引路,不消一刻鐘就将衆人領到慶桑莊中心的院落之中——村長家址所在。
落座後,蘭決擺手婉拒了小厮們的奉茶,開門見山道:
“村長,夢貘是何時出現的?”
“大抵是半年前。”村長捋了捋胡子,沉聲回憶,“那時候大家夥就總是做噩夢,但起初我們并未在意,畢竟噩夢嘛,誰都會做不是?”
“可是之後情況就越來越不對了……”
“起初是做噩夢的人越來越多,而且越發頻繁了。然後啊,這噩夢的内容也從妖魔鬼怪逐漸變成了我們的親身經曆。”
“在夢中,總會出現我們最害怕、最難過的事,這誰能受得了啊?我們也發現不對勁了,便向最近的門派求援,誰知那修士來了不消一日便稱他打不過夢貘,跑了!”
言至此處,村長重重歎了口氣。
“我們這才知曉原來是夢貘作祟。可誰知我們的求援之舉竟激怒了它,往後我們一入眠便會不斷地循環最恐懼的記憶,甚至有人被生生逼瘋!好多村民都吓得不敢入睡,每日神色恍惚……哎,已有好多人逃去外地了。”
顧從星始終安靜聽着,此時突然開口:“逃去外地就不會再做噩夢了麼?”
村長本是眼皮半沓拉着,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樣,聽到這問話他悚然一驚,雙目圓睜:
“對啊!為何他們去了外地就不再做噩夢了?莫非……慶桑莊被詛咒了?!”
他顫顫巍巍地說出這話,想喝水壓驚卻一個未拿穩,将茶水潑了自己一身。
“村長不必驚慌。應是夢貘恰好來到此地,便留在此處吸食魂力。我們既然來了,定不會再容它作惡。”
蘭決溫聲安慰着,但言語中卻帶有莫名的力量,令人不由得信服。
村長撐着桌子站起身,沖衆人躬身道謝,又細碎地說了些村中的大體情況,看眼前諸位劍宗弟子們已是心有成算,才挪步離開了。
蘭決見諸位弟子皆是沉默不語,若有所思,便問道:“諸位師弟師妹對此事有何見解?”
一名面容清秀的圓臉少年率先開口道:“蘭師兄,我有一問。”
蘭決記得此人正是問道峰何長老座下小弟子,名喚阮維,年歲雖輕卻修為不凡。
“阮師弟但說無妨。”
“據我所知,夢貘雖是妖物,卻好食人噩夢。換言之,被它看中的人不僅不會做噩夢,反而是會一夜無夢才對。為何此地的夢貘卻一反常态?”
“關于這點,我倒是有些猜想。”
丹青峰主門下弟子陶雪亭接過話頭,她平日對妖魔異獸的古籍有所涉獵:“我聽聞若是妖族受到強大的外界刺激,便有可能一改本性,乃至為非作歹。”
蘭決贊許地颔首:“不錯。我亦是如此猜測。雖不知這夢貘受到何種刺激,不過當今也唯有将其剿滅了。”
刺激麼……顧從星暗自思量着,無端想起了系統的任務提示。
——保護同門弟子避免死亡結局。
念及此處,他猝然開口:“這刺激既可能是它先前所受,亦可能是它來到慶桑莊後遭遇了什麼。若這此地有異,我們若無防備恐怕會正中陷阱。”
此言一出,幾位年少的弟子俱是面色一白。
“不……不會吧?我們這不是玄級任務嗎?”一名瘦弱弟子小心翼翼地開口,“對吧,蘭師兄?”
可蘭決并未如他所願當即應下。
“二師弟所言不無道理。”
其實他剛剛也在思索此事,不料顧從星先一步開口了。
“為防止意外突發,此次搜尋夢貘時不可獨自行動,我們十二人分成兩隊行事。我與從星各帶五名弟子。”
“大家尚可休整一番。今夜子時,我們兵分兩路,追捕夢貘蹤迹。”
這般說着,蘭決将數道靈力傳入弟子們的通訊玉牌之中。
“若有危機,隻要以靈力觸碰玉牌,我就會趕往你們身邊。”
這話的意思便是哪怕不在一隊,大師兄也會全力守護了。
顧從星想,師兄為了不讓那些弟子因分到自己隊伍而心生怨怼,倒也是煞費苦心。
衆人一番決議,最終以抽簽決定分隊。與顧從星一隊的恰好是先前發言過的阮維與陶雪亭,還有一對靈虛峰的師兄弟、一名沐澤峰的丹修,名喚梅慈。
梅慈年紀不大,對顧從星的意見卻是頗深,抽到簽的當場便是面色一沉,作出一聲冷哼。
他五官算是明豔,卻因印堂間積着一股郁氣,看着頗難相與。
顧從星對此隻覺意料之中。
他也不是沒聽過自己在宗内的惡名,什麼兇狠好鬥、驕縱跋扈、冷情冷心之類的,都早已見怪不怪。
——畢竟,旁人的言語與态度,對他而言着實無關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