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渾身的溫度越來越高,即使身在冰冷泉水之中,卻仿若置身于鐵水熔爐一般。
“唔——!”
鐘冥發出痛苦的呻吟,他氣血翻湧、靈力倒流,竟是已讓神台不複清明!
不、不!
他強行讓自己神智不失,竟是拔出長劍,一舉刺入腿中!
鮮血噴湧而出,泉水中頓時變得一片赤紅。
“不能如此……我得去找師兄、找醫修……”
強烈的痛楚令他的意識再次清晰,鐘冥掙紮着起身,可往水中無意的一瞥,卻刹那間讓他怔在原地。
水中的倒影,為何是豎瞳?!
那明明是妖魔才有的金色豎瞳!
“不——!”
他一把蕩開面前的泉水,痛苦地捂上自己腦袋。
“啊啊啊——”
不僅如此,他手臂之上竟然長出了漆黑的鱗片!它們一寸一寸地攀附向上,簡直就像是要把原本的白淨的肌膚吞噬殆盡!
額頭之上有兩處又痛又癢,他伸出摸上去,竟是長出了兩支角來!
“不可能、不可能!”
“怎麼會這樣——!”
他的心已經墜入了絕望的谷底,然而就在此時,一道呼喚令他徹底面無血色。
“……小師弟?”
鐘冥僵硬地回首,隻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泉水後方。
——正是神色空白的顧從星。
顧從星站在原地,全身像灌了鉛一般動彈不得。
那一刻,什麼任務、什麼倒計時,都被他抛之腦後。
一片血色的泉水中,絕望嘶吼的那道人影,竟然是小師弟鐘冥?
不,或許那已經不能稱之為“人影”。
黑色鱗片、頭頂兩角、金色赤瞳……
這分明是再也明顯不過的魔族!
是顧氏百年來的血仇,北境魔族!
顧從星的熱血上湧,可是渾身卻冷得如同墜入冰窟。
該怎麼辦?
要像顧氏組訓一般,就在此地動手,斬妖除魔?
可是,那分明是他一手教導,引導至今的小師弟!
他的腦中像是有兩人在左右互搏,令他的指間動了動,卻終究無法拿起斬鲸劍。
他像是被貫穿一般,直身愣在原地。
“不、不!師兄,别看我!!”
黑色的影子發出痛苦的嘶吼。
顧從星緩緩擡眸,卻與那雙妖異的豎瞳四目相對。
那雙以往都映着陽光的純淨雙眸、被顧從星誇贊的金色眼瞳,此刻卻已盡是渾濁魔息。
“師兄!!”
那道黑影痛呼着,淚水如泉湧。
——明明像是會擇人而噬的怪物,可此刻他卻在卑微地呼喚、絕望地流淚。
聽到這聲椎心泣血的呼喊,顧從星的眼神動了動,緩緩向前邁出一步。
“别過來!師兄!别過來——”
鐘冥捂着腦袋,自己的靈台已然受損,再這樣下去,恐怕真會理智全無!
他甯願自戕于此,也絕不願傷害師兄!
顧從星望着血池中的怪物,腦中思緒翻飛,終是下定決心地邁出一步!
不論如何,他都不能放任小師弟于此!
“别過來!!”
鐘冥捂着雙眼後退,他的身子已經退到了冷泉邊緣,顫抖地望着一步步靠近的顧從星。
“小師弟,别怕。”
仍是與以往一般的溫柔語氣,此刻卻帶着不容撼動的決心。
“别怕,有我在。”
鐘冥聞言放下布滿鱗片的雙手,一瞬不瞬地望着顧從星的面容。
他嘴唇顫抖了下,一行清淚又淌了下來。
“師兄……”
溫暖的身軀靠近,将他抱入懷中。
——在一片血色之中,黑鱗長角的怪物與一名銀袍玉面的少年緊緊相擁。
如此割裂,卻又如此相融。
在鐘冥身後,他并未意識到自己尾椎骨上已然長出了一根漆黑的長尾,那尾巴在水中蕩了蕩,一點點靠近那銀白的衣擺。
“師弟,我先為你疏離靈氣。你現在靈力亂流,恐怕會危及根本!”
顧從星的手放在鐘冥背心,将自身靈力順着他的靈脈緩緩注入。
“你跟着我的動作,一起流轉靈力……嗯?!”
顧從星的聲音被驟然打斷,他的腿間竟纏上了一條粗壯的尾巴!一點點蹭上他衣物深處!
這是什麼東西!
那個靡亂粘膩的夢境在記憶中複蘇,顧從星的心驟然一亂,下意識地就要向後一步掙脫那條尾巴的束縛!
然而他還未邁出一步,兩條堅硬的手臂如鐵一般焊住了他。
不留半分退路。
顧從星驚愕地擡頭,正對上那雙已經完全失去清明的暗金豎瞳。
那雙怪物一般的眼眸睜大,映出顧從星蒼白面容。
“師兄,要棄我而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