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道友,為何在此處?”
蘭決端詳着崔進寶的神色放下劍,可卻未将其收回劍鞘。
“蘭道友,我也是在這邊巡視的啊。”崔進寶歪頭瞧着蘭決,神色毫無異常,“是我吓到你了嗎?抱歉。”
“……無事。這邊并無異常,既然乾陽派弟子已至,我就先回去了。”
崔進寶應道:“好。勞煩蘭道友。”
蘭決轉身欲離開,可卻動作一緩,凝視崔進寶雙眸。
“崔道友,是火系靈根嗎?”
“我是火木雙靈根。蘭道友怎麼突然有此問?”
“無事。”蘭決又掃一眼他的手臂上的長痕,“崔道友,保重身體。”
崔進寶立即将那手臂藏到身後,埋首道:“多謝蘭道友。”
聽了崔進寶這答話,蘭決才颔首離去。
之前他看到的崔進寶眼中紅芒,應是靈力波動導緻。而且,此人身上并無魔息。
蘭決回到自己居所後便設下結界,除他以外無人可進出。
夜幕已然降下,空中明月高懸,正是滿月之日。
蘭決從未向人說過,他每在滿月之日,便會做夢。
修真之人身體早已不同于常人,夜間即使沒有睡眠亦無不妥。可蘭決卻保留着自人間時便有的習慣,隻要并非外出任務,便會和衣而睡。
可奇怪的是,除了滿月之日,他總是一夜無夢。
蘭決仰面躺在榻上,透過窗棂望向沉沉夜幕——星河燦爛,浩瀚無垠。
他的雙眸眨了眨,癡望許久,直到陰雲纏上圓月,天地皆陷入黯淡,他才沉沉睡去……
…………
……
今夜,果然再次入夢。
目之所及,正是人間四月天,楊柳岸邊,遊人如織。
笑看江南煙柳,飛絮與春桃紛飛,飄至一處高懸的府邸牌匾旁。
——蘭府。
“蘭府是書香門第,那名蘭公子更是了不得——”
“六歲作詩,八歲頌賦,十歲拜仙人。”
“真不愧是被譽為神童的蘭氏長公子!”
蘭決聽着往來行人對自己的誇贊不絕于耳,卻像是誤入畫中一般,不與任何人交談,也無人能望到他。
他伫立原地,隻是久久地、一動不動地凝視着蘭府。
他的衣袖在風中翻飛,颀長身影看着竟有些寂寥意味。
良久,他的眸光動了動,向蘭府邁出腳步。
然而就在此刻,風雲突變。
眼前的一切在瞬間扭曲變形,像是被揉皺的舊畫,陷入一片混沌之中。當蘭決再次找回視線時,眼前的一切已是翻天地覆——
哪有什麼煙雨江南,面前的,分明是一片荒蕪的死地。
昔日陵城所在之地,如今卻已是一片廢墟,不見半點生機。
蘭決舉目四望,一身白衣立于昏天暗地之間,像是很快也要被無盡的污黑吞噬。
“啊……果然還是又回到了這裡。”
他擡起頭仰望天幕,整個人像是被釘在原地,縱使時節流轉,他卻被囚于方寸之間。
遠處的陵水——寬闊而平靜的江水驟然發生異動,像是沸騰一般,暴漲而起,肆虐而來。
蘭決平靜地注視那滔天洪水向自己襲來,又露出了“本該如此”的神色。
夢境中修長的青年身影開始發生變幻,長發漸短,容貌越發青澀,身形也又變成少年身形。
十五歲的蘭決平靜地立在荒蕪之上,被洪水徹底吞噬。
他墜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水。
四周有東西在嘶吼、哭訴、糾纏而上。
那是無數浮腫而青紫的手臂,它們像是來自于地府之中,一個個地抓上蘭決四肢,直把他往陰河拖去。
它們猙獰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在水中回響。
“都怪你……”
“見死不救……”
“憑什麼,你得道修仙,我們卻成了上千水鬼……!”
“你才是那個該死之人……!”
蘭決毫無抗争,他阖上雙目,任憑陰冷的氣息鑽入他周身,陰毒的詛咒灌入他耳中。
他在水中沉淪,隻輕聲道:
“啊。你們所言不錯。”
“我會來陪你們的。”
***
翌日,天朗氣清,明日高懸。
今日已是仙門大比最後一日,最終決賽就将在今日舉行。
此前半決賽第一場顧從星戰勝江氏江璃,令在場青玄劍宗修士雀躍不已。
而第二場則是被乾陽派舉薦直接加入半決賽的蕭忘憂半路殺出,憑借以一己之力戰勝天啟門謝卿念與天麟派司君劍,成功跻身最終決賽。
九霄演武場之上人聲鼎沸,衆仙門修士們皆翹首以待最終對決。
顧從星望着演武場的白京玉階,長長呼出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