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樹眉眼一彎,同意她的這個主意,“‘明碼标價’這個說法不錯,既沒有貶低同行,又能讓顧客覺得我這兒靠譜。”
兩人繼續讨論宣傳單的其他細節。
“我覺得可以在人流量大的地方擺一個攤,“免費檢測手機”邀請路人帶着電腦、手機等設備到店鋪進行免費檢測,這種方式可以吸引大量潛在客戶。”
覃喬獻上一計,眼巴巴地等着他的誇獎。
陳嘉樹卻是輕描淡寫地說,“早在兩月前,我就做過了。”
覃喬呼吸一凝,體會到什麼叫作“棋差一着”。
也許這就是社會經驗吧。
他又補充,“效果還不錯,吸引了不少潛在新顧客。”
正是此舉,惹來了同行的眼紅。
趙老闆那天的眼神,他到現在都記得……像是淬了毒液,陰恻恻地盯着他的店門。
那時候,他還想着“适可而止”。
都是一個行當的,總要留點餘地,沒必要把人逼急。
所以他隻做了兩天就收了攤。
然而,換來的卻是對方的變本加厲。
現在,他不想再退了。
既然趙老闆覺得他好欺負,那他就讓所有人看看,到底是誰先砸了誰的飯碗。
陳嘉樹意識到自己在走神,視線自宣傳單上轉開,話鋒一轉,“你很有想法,營銷手段都這麼專業。”
“哪有……”覃喬羞赧道,“還不是你比我先想到。”
陳嘉樹不經意瞥見覃喬微微下垂的嘴角,“覃記者,如果認識發傳單的人,能幫我介紹幾個嗎?”
覃喬眨了眨眼,毛遂自薦道,“我可以幫你發,但得按市場價給時薪。”
陳嘉樹一怔,一時語塞。他沒想到這姑娘會這麼直接。方才還一副熱心幫忙的模樣,轉眼就談起報酬。
還……挺有趣。
隔了半晌,他輕笑出聲,“你還挺會把握機會。”
“怎麼比得過陳老闆。”她帶着幾分俏皮回應。
覃喬說這話時,杏眼彎成月牙,眸色清澈靈動。
看着她這副模樣,陳嘉樹想起以前巷口撿的那隻小黑貓。
明明饞着小魚幹,卻偏要裝作若無其事地在人腳邊打轉,等着被投喂。
“成交。”陳嘉樹幹脆應下。
*
夜色深沉,天空飄起了雪,細碎的雪花在路燈下緩緩飄落,宛如無數隻螢火蟲。
刺骨的寒風中,覃喬縮着脖子,雙手插在兜裡,呼出的白氣很快消散在空氣中。
陳嘉樹默默走在她身旁。
之前在店裡,就在覃喬準備離開時,陳嘉樹突然提出請她吃飯,“既是為之前的冒犯道歉,也是感謝你幫忙設計宣傳單。”
她沒理由拒絕。
他們找了家大排檔坐下,陳嘉樹随便點了三道菜。
吃到一半,陳嘉樹的右臂突然一陣抽痛,咬緊牙關,硬生生把它咽了回去。
帳篷外,雪越下越大,覃喬托着腮,出神地望着帳外紛揚飄下的雪花,連筷子都忘了動。
頂上一隻黃色燈泡吊下來,微黃的燈光,鋪滿整座帳篷。
偶爾一陣微風鑽進來,燈泡随之擺動,明暗光影在每個人臉上流轉。
陳嘉樹重新拿起筷子,問她,“很喜歡看雪?”
覃喬轉過臉,“我是江市人,那裡很少下雪,基本都是雨夾雪。偶爾下一次雪,大家都會特别興奮。”
陳嘉樹夾了一片回鍋肉,放到米飯上,“那應該也喜歡玩雪吧?”
“我們那兒雪積不厚,堆不了雪人。”覃喬想起去年在宿舍門口堆的那個雪人,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瀾川市偏北,但也不算真正的北方,不過一到冬天,下雪的日子不少。
他眉宇輕擡,笑說,“再過一個小時,積雪就能沒過鞋跟,明天你就能堆雪人了。”
兩人又聊了幾句,吃完飯往校門口走。雪已經下得很大,地上積了薄薄一層,踩上去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覃喬今天穿了件正紅色的直筒大衣,在路燈下,那抹紅色襯得她的肌膚幾乎要與白雪融為一體。
沒走幾步,陳嘉樹感覺右腳鞋帶松了。他停下腳步,英挺的眉峰微蹙,半蹲下身去系鞋帶。
他們正停在一盞路燈下。系鞋帶時,他聽見覃喬的腳步聲也停了下來,緊接着視野裡出現她退回來的身影。
她穿了雙黑色厚底運動鞋,鞋底足有五六公分高。
早在店裡時他就注意到了,她個子約莫一米七,配上這雙厚底鞋,頭頂都快夠到他的嘴唇位置了。
陳嘉樹老管不住自己像雪花般飄飛的思緒,就在他起身瞬間,外套口袋裡的手電筒突然滑了出來,“咚”一聲落在地上。
随後,手電筒咕噜咕噜地翻滾着,朝着遠處滾去。
手電筒是純黑色的,雪地上這一小團暗影愈來愈遠。
陳嘉樹眯起雙眼,試圖在昏暗的光線下捕捉它正确的位置。
手電筒滾至凸起的路沿邊才停住,陳嘉樹正要拔腿,一個身影已先他一步。
覃喬彎腰拾起,走回來交給他,“你的手電筒掉了。”
指尖相觸的瞬間,他感受到她指腹傳來的溫度。
“謝謝。”他将手電筒塞回衣兜。
兩人繼續前行,覃喬落後半步,心事重重。
陳嘉樹側目,“我每天都帶着手電筒,光線暗的地方用得着。”
“啊……”覃喬腳步一滞,陳嘉樹卻未停步。
“我不是……”她快步追上,聲音漸弱。她無法否認,方才确實在想他的夜盲症給他帶來的困擾。
陳嘉樹本不必解釋,是她表現的太過明顯,迫使他不得不回應。
她不由自主地放慢腳步,與他之間的距離漸漸拉遠。
雪花簌簌而落,在她眼前織成一道天然的屏障,橫亘在兩人之間。
“送你到這裡了。我回去了。”陳嘉樹停下腳步,轉了一半身,朝向校門口。
覃喬小跑幾步來到他面前,冷風吹得她纖細的脖頸發涼。她自然地擡起頭,“那你……路上小心。”
陳嘉樹“嗯”了一聲,卻站在原地沒動。
覃喬雙手插兜,轉身朝校門走去。
“覃喬!”陳嘉樹清亮的聲線穿透夜色,比平時高了幾分,“那天對不起。”
覃喬腳步一頓,沒有回頭,隻是略微側臉,“沒關系。”說完便加快腳步,仿佛有人在催促她離開。
而陳嘉樹卻像被釘在原地。那句“對不起”脫口而出的瞬間,他前一秒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後一秒便被莫名的煩躁淹沒。
為什麼要道歉?
他皺起眉宇自問。
更讓他困惑的是為什麼要跟她說那些?明知她對他的夜盲症充滿好奇與同情,而他向來厭惡别人探究的目光。
可對她——
或許是因為她的認真,或許是因為她的用心,又或許……不過是個女生罷了,沒必要和她計較。
“算了。”
他長舒一口氣,轉身離去。
剛到單元樓下,手機震動。
覃喬的信息跳出來。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