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回首,是岸頭,莫待風波壞了舟——”
百轉千回的戲腔乘着風聲飄到葉慈耳朵裡,這戲詞似乎有些難度,戲子唱到最後一個字時破了音,一個音劈成了兩半,一半被咽回肚子裡,另一半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凄厲老二胡,竄天猴一樣炸在了葉慈耳朵裡,刺得她縮了縮脖子。
祁晝将她攔腰扛在肩上,感受到她的動作,像是有心逗一逗她,說:“最近這出戲在北邊可流行了,到處都在唱,這不,連這學藝不精的都非要來摻和上一腳,可不得鬧個笑話。”
“前輩,你們缁帶教平時都這麼閑的嗎?”葉慈真心發問。
“什麼?你問這出戲到底講的什麼?”
葉慈:“……”
試問這兩句話哪怕有一個字發音相似呢?
祁晝卻根本不理會她的無語,隻是自顧自地問道:“你可知道大允朝開國皇帝在起義之前是做什麼的?”
葉慈搖搖頭。
祁晝雖沒看到她的動作卻好像預料到了她的回答,小聲說了一句:“我就知道那個大老粗肯定不會給你講這些。”
他邊說邊運起輕功,鞋底踏過石子路,響起一陣窸窣聲,葉慈沒聽清,問:“前輩說什麼?”
“沒什麼。”祁晝也沒給她追問的機會,繼續說道:“這太祖皇帝生在中原與楚狄的交界之處,那時中原國力式微,整日受北方外族侵擾,受苦最多的,便是邊境的百姓。那時的太祖皇帝并非天潢貴胄,隻是個普通農民,唯一特殊之處,便是有一家傳健身武功。”
“他最初隻是與自己家裡人一起練,後來有村民自發加入,他也不吝啬,于是這些練武強身的人逐漸壯大,成了一支自衛軍,那時前朝朝廷懦弱昏庸,根本無法保護百姓,他便幹脆揭竿而起,自立為王,改号為‘允’,先是将楚狄族打回了老巢,又逐步南下,覆滅前朝,建立了新朝。”
“戰事持續了十餘年,打到最後,兵馬皆疲,太祖皇帝不得不向各路人馬借兵,為鞏固統治,這些人在開國後全部被賜國姓‘劉’,隻留下武安侯這一支為異姓侯,隻因武安侯受皇命監察武林,而武林本就由百家百姓組成,不是朝廷的一言堂。”祁晝說完,頗有些調笑地拍了拍葉慈的屁|股,“說起來你這夫家的祖宗,倒還有幾分血性。”
葉慈不滿他口中的“夫家”二字,氣憤地掙紮兩下,徒勞,又不知該怎麼還嘴,隻好憤恨地去掐祁晝腰間軟肉,隻是手剛伸出去,這人卻好像背後長了眼睛,準确地一把抓住她作亂的手,道:“老實點。”
“呸。”葉慈啐道,“為老不尊。”
先前與趙明予一起在茅屋後的山坡下撞見祁晝時,葉慈便發現這人格外無法忍受别人說他“老”,于是剛被劫走時便總是用這個字眼激他,誰料這些時日下來,卻不見他發作一次,葉慈的膽子便越發大了,不時便會用各種帶“老”的詞語刺他一刺。
祁晝果然不以為意,繼續說:“這趙家祖上是開國功臣,原是江湖人,見民生多艱就參了軍,因着劍法超群,可于百裡外取賊将首級,不過一年便一路升遷到了将領。等到開國後局勢穩定下來,不再需要打仗,他又不習慣朝堂規矩,且與江湖人多有聯系,太祖皇帝便設立武安侯,命其管理江湖人。”
“說起來,這趙家選拔襲爵人選的規矩也是新奇得很,不看嫡庶,無分長幼,隻看功夫,趙淵身為庶子,當時便是這麼當上的武安侯。隻不過到了你夫君這一代,除了他也沒别的人選了。”
葉慈聞言,隻覺得祁晝似乎對這些江湖往事知之甚多,便試探問道:“前輩,當年武安侯府被滅門,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知道嗎?”
“……”祁晝蓦地閉了嘴,氣氛一時有些凝滞,半晌才反問道,“江湖上都說是前盟主阮流逸走火入魔滅了趙家滿門,你信嗎?”
葉慈遲疑道:“雖然大家都這麼說,但仔細推敲,總覺得其中有許多疑點……”
不知怎的,葉慈覺得祁晝聞言,心情似乎又好了起來:“嗯,再過些時日,你會知道的。”
葉慈聽得滿頭霧水:“前輩所言何意?”
祁晝卻不肯再說了,腳下運着輕功的步伐也慢了起來,葉慈環顧四周,隻見祁晝落在了一處屋頂,屋旁的街上到處挂滿了紅綢,屋欄上倚着許多穿紅戴綠的莺燕們,整條街都衣香鬓影。
葉慈臉騰地一下紅了:“這是花街!”
樓下的窯姐兒聽見屋頂上的動靜,回頭看過來,卻似乎并不驚訝,大概是見慣了随性灑脫的江湖兒女,甚至還沖他們揮了下手絹,媚眼如絲地看過來:“喲,又來了兩個武林人,可别把屋□□塌了。”
葉慈的耳根都紅透了,祁晝見狀,一個閃身擋在她前面,道:“不勞費心了。”
樓下又傳來一聲調戲:“小郎君長得倒是俊俏,不知有沒有興緻……”
她話未說完,祁晝已經再次扛起葉慈,腳下一踏,身子便騰空了。
“走這麼急幹嘛啊……”窯姐兒的聲音漸小,後面的話逐漸聽不清了。
葉慈咬牙切齒地問:“你帶我來這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