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者面前,芸芸衆生都是平等的,醫者不應将人憑出身分為三六九等,更何況,我并不覺得姑娘是他們說的壞人。”
後來,她每次受傷,他都會來。
奇怪,她明明沒有特意告訴過他,他是怎麼知道的?
紅應也曾懷疑過,光風霁月的少年醫者是否與自己一樣,存了什麼别樣的旖旎心思。
但這念頭甫一冒出來,她就立刻在心裡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
人家好心來為她治傷,她卻對人家生了别的心思,況且,那人可是顔公子。
顔朔那樣的人,是她無論如何都配不上的。
紅應住的院子外面有棵桃花樹,春天時桃花開了,有次顔朔正要走,她卻沒忍住,挽留了他。
少年微笑着等她的下文,她卻支支吾吾,最終也隻是說,要邀他賞花。
“好。”他笑着答應了下來。
那天,桃花雨下,一如少年溫柔的側臉。
再後來,紅應一度躲着他,避免與他再碰面,便天天在外遊曆,再聽到他的名字,便是他失蹤的消息。
“滿意了吧?”紅應擡起頭來,葉慈發現,她連脖子根都紅了。
顔若沉默半晌,煞有介事道:“紅應姑娘,喜歡我哥,你無需自卑。”
“誰……誰喜歡了,顔朔公子那種光風霁月的君子,讓人向往,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好了,看看吧。”祁晝半晌沒說話,竟是已經在葉慈臉上完了工,他易容的手法似乎很娴熟,不知從哪掏出一面鏡子,遞給葉慈。
葉慈仔細端詳着鏡中的自己。
額間最顯眼的那枚朱砂痣被巧妙地隐去了,眼前的女子鳳眼輕挑,柳葉細眉,似乎眉骨也比從前深邃了。
祁晝為她微調了五官,加上葉慈這些天奔波,瘦了些,臉也小了,看起來竟然和從前完全判若兩人了。
“不愧是慈姐姐,怎樣都好看。”祁漣湊上來,端詳了她一會兒,笑眯眯地誇贊。
祁晝也左看看右看看,滿意地道:“嗯,這下那小子絕對認不出來了。”
衆人這才進了城。
川仙府雖不比茌甯繁華,但作為一座城來說,也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隻是或許是因為最近泉東村的鬧鬼事件,城中看着略有些蕭條。
葉慈買了碗面茶,付錢時趁機跟小販打聽:“小哥,你可知道,泉東村是哪個方向?”
小販的目光立刻充滿了憐憫,他指了指東南方:“往那兒一直走,翻過那座山去就是了。”
說罷,躊躇了一下,才道:“姑娘,還是聽我一句勸,那地方,隻要是晚上去的,就沒有能出來的,你就算非去不可,也等到明天吧。”
葉慈記得,在越千山所說的傳言中,那些“鬼影”就多出沒于晚上,想來夜晚的泉東村更加危機四伏。
好在他們原本也沒打算晚上進村,便道:“多謝提醒。”
小販不知見了多少江湖中人,有的是自不量力,有的是真有本事傍身,但不管哪一種,去了泉東村,都鮮少有能全須全尾地出來的。
“唉,真不知為何出了這檔子事,武林盟的人還不來管管。”
葉慈腳步一頓。
小販說的其實不無道理,大概是最近趙淵暴斃,武林盟中事務繁雜,實在無暇顧及吧?
她想着,加快了去與祁晝等人彙合的步伐。
祁晝因着已經收了紅應和顔若的武器,一路上見他們也甚是乖覺,便沒再綁着他們,此時幾人已經采買了一些需要的物資,準備找個客棧住下。
“等等。”祁晝再次叫住葉慈。
“怎麼了,前輩?”
祁晝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眼底露出幾分恨鐵不成鋼的神色:“你這身衣服都穿了幾天了,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收拾收拾自己?”
葉慈難得有些不好意思:“那時在侯府出門着急,隻帶了這一身……”
祁晝将一個錢袋扔到她懷裡:“去給自己買件衣服,别糊弄,買好點的。”
葉慈掂量了一下錢袋的重量,這些錢何止能買一件衣服,直接将一間成衣鋪子買下來也是綽綽有餘。
“這太多了吧,前輩……”
她話還沒說完,祁晝揪着祁漣的耳朵便走了,也不管他嘴裡大喊着“我要和慈姐姐一起去”,邊走邊在他耳邊教訓道:“葉慈是個姑娘,她買衣服你都要跟着,我都替你不好意思!”
顔若和紅應大概不知所措了一瞬間,便堅定地跟着身上有二人武器的祁晝走了,隻留下葉慈一個人在街上淩亂。
她低頭看看自己,她那時從侯府逃得匆忙,帶不了太多細軟,便從平日裡練武的衣服裡挑了一身最舒服的穿着,又在行囊裡塞了一身,便匆忙跑了,這幾日來,她和祁晝大都在城裡過夜,她每日都沐浴,衣服也是兩日一洗,至于這麼嫌棄她嗎……
祁晝和祁漣這二人還真是一個比一個在意自己的外表,現在不僅要管自己,甚至管到她身上來了。
說起來,他們倆還都姓祁,難道姓祁的人都有這麼個臭毛病……
葉慈邊想邊向城裡的成衣鋪子走去,雖然并不覺得這是什麼必須做的事,但是既然祁晝勒令她買,那她便當是為了哄前輩高興,買一件得了。
她走着,卻忽然聽見街邊傳來一陣嘈雜。
葉慈走近去,聽到大家在讨論公告牌上新貼的一張尋人啟事,那畫像上的女子,最顯眼的,便是額上的一顆朱砂痣。
葉慈下意識摸了摸自己額上那顆痣的位置,慶幸祁晝替自己易了容。
“聽說小侯爺剛回府便聽說自己的妻子被強盜擄走了,在府中坐了一夜,也不知道是不是想明白了,權勢終究沒有心上人重要,第二天便離開侯府尋妻去了,這不,還廣發告示,誰找到他夫人,賞金有一千兩呢!”
“這強盜圖什麼,一千兩都不要,就要人,我看這侯夫人看着也沒那麼傾國傾城啊?”
“說什麼酸話呢!不傾國傾城,不還是成了禍水,這小侯爺連武林盟的事都不管了,也不知江湖要亂成什麼樣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小侯爺離府,可是冒着大風險的,他對夫人還真是情根深種!”
葉慈沒想到自己也有成為紅顔禍水的一天,她聽見這些人的話,沒覺得感動,隻覺得諷刺,嘴裡念念有詞道:“裝的,全都是裝的。”
而她身後卻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我喜歡你,從未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