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
慕昭凝着木盒,猶豫了一下。
當着贈禮之人的面拆禮物有些不合禮數,更何況他從小到大,見過的奇珍異寶數都數不清。
這女人卻是個窮鬼,大抵沒見過什麼世面。
在她能力範圍内的貴重之物,于他而言或許隻是稀松平常。
可他不是重視物質的男人,也不在乎這裡頭的東西究竟價值幾何。
她能有這份心足矣。
不過他沒曾想,她居然如此盛情。
看來這是她為他精心挑選的,想即刻看到他歡喜的模樣。
畢竟對于一個思慕自己的女人來講,他的開心,便是她最大的幸福。
月思朝輕輕“嗯”了一聲,眸中滿含殷切。
落在他眼中,更是顯得異常羞澀。
慕昭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指尖勾纏上木盒的絲帶。
他究竟要端出一副怎樣的神情,才能既不讓她尴尬傷心,也不令她對他得寸進尺,生出本不該有的奢望。
好難。
打開的刹那,他的困擾即刻被疑惑代替。
“這什麼?”
盒内東西疊放整齊,薄如蟬翼,他随意拿起,卻見是一塊極少的布料。
抖落開來,隻見那布料舉之若無,如煙似霧,清透到可以看見他捏着料子的手指。
最為要緊的是,這形制似乎是男子的亵褲。
……她,居然,送他亵褲?
還是條幾乎透明的?
“月思朝,你——”
她不會是想看他的——
慕昭心神震蕩,唇角繃住,不知是生氣還是怎麼,整個耳根隐隐泛紅。
月思朝亦是大吃一驚,渾身的血液一股腦往頭上沖。
“啊這,不是……”
天老爺,她的本意不過是送他一件裡衣!
卻沒想能這麼靠裡,裡到過于私密了!
她咬着唇,腦袋裡飛速想着補救的法子。
她方才瞧他拿出這東西時,盒子裡似乎還有旁的。
對了!
這樣的高端禮盒,八成裝的都是成套之物,買裡衣贈亵褲也說不定!
她頂着張漲得通紅的小臉,趕忙從慕昭手裡搶過這條亵褲,藏于背後,聲若蚊吟道:“這個不是給你的,另外的才是……”
慕昭額角砰砰直跳。
還有另外的?
行。
他倒要看看還能有什麼東西!
修長如玉的手指再度從盒子裡捏起一塊少得可憐的衣料。
這件就更為怪異了。
是同樣清透的料子,邊緣卻并不齊整,如山巒般有起有伏,邊緣皆綴着成色上好的珍珠,山巒最低處挂着一隻小鈴铛,晃一晃,便有細碎的鈴音響起。
月思朝一眼便認出這是件頗具異域風情的女子胸衣。
她絕望地閉上眼睛,心想那老闆可真是害她不淺。
背在身後的手攥緊那塊堪稱舒适至極的衣料,繡鞋裡的腳趾已然蜷得不能再蜷。
好在慕昭并未第一時間認出這是什麼,他隻反複端詳一番,眸中難掩疑惑,修長的手指再度往那木盒裡探去。
……竟然還有?
月思朝覺得自己快要碎掉了,這地方她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最後一件頗容易認出,是件紗質的女子長裙。
裙擺并非一片,而是呈花瓣般散開,腰封處盈盈一握,裙長大約曳地。
更重要的是,它與前兩件一樣,并無什麼遮蔽作用,皆為那種清透可見其裡的料子。
哈哈,完啦!
這居然是整整一盒情趣衣物,還是男女雙方皆有的。
慕昭繃着臉,幾乎可以想象出那雙曾在他面前展露一瞬的白皙長腿在這紗裙中若隐若現的模樣。
他擡手輕捏了下眉心,心髒在胸腔裡跳得飛快。
雖說他在男女之事上一向是個克己守禮的男子,但結合着這條裙子,便不難猜測方才那件莫名其妙的東西該穿在哪裡。
她先前說什麼來着?
這些才是贈給他的,那條亵褲是她的?
她什麼意思?
……讓他倆相互穿給彼此看嗎?
他不敢深想,阖了阖眼,不動聲色地深吸了口氣,夜間的冷冽空氣滑入鼻腔。
再睜眼時,他不鹹不淡地笑了一聲,望向身前這個毫無下限的姑娘。
他實在是低估她了。
她哪裡是什麼沒見過世面的女人?
他倆見過的世面,實在是各有領域。
這樣淫/亂東西哪裡買,找誰買,怎麼開口買,他都一無所知。
“月思朝,這禮可真讓人驚喜。”
最後兩個字他咬得很重。
“……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
月思朝實在沒勇氣去看他,垂首無力道。
又開始了,她再拿手不過的欲蓋彌彰。
慕昭的目光涼涼掠過她早已通紅的面龐,先發制人道:“你不會要告訴我,你大晚上把我約到這兒來,還送我這種東西,隻是單純的為了謝我,沒有任何非分之想。”
事實就是這樣。
但事已至此,他又這麼自戀,她這麼說他肯定不信啊。
月思朝隻得硬着頭皮伸出手去,試着把他手中的東西都拿回來。
“不是,這些都不是送你的,我拿錯了。”
……拿錯了?
慕昭垂眸盯着她。
他忽然發現,比起她送這種情趣衣物調戲他,更令他生氣的居然是她說她拿錯了。
“你不送給我,那你想送誰?”他蹙起眉,“之前那個與你深夜府前叙話的男子嗎?”
“……當然也不是他。”她急于從他手中把東西拿回來,隻道,“這種東西怎麼能随便送人呢……自然是要送給我未來夫君。”
又來了。
慕昭拿着那些衣物,紋絲未動。
他剛否了她爹納她為妾的提議,她便在這兒暗示他,娶她做夫人。
她是在拿她自己當籌碼嗎?
她總是這樣。
不言勾引,卻處處勾引。
且不說他倆目前八字沒一撇,就算有一撇,那另一捺還挂着個不知是何人的深夜約談男子,她甚至不想同他解釋一句。
不過毋庸置疑的是,他這樣出衆,絕對是她的首選。
可他若是不收,她是不是會拿這些東西,去和别的男人談條件?
……她究竟知不知道何為一心一意?
……她究竟知不知道,不是所有男人,都會和他一般有原則?
早知他回京會攤上這麼個色膽包天的女人,他還不如爛在關外算了。
為了拯救一個在失足邊緣徘徊的靈魂,他沉下臉色,抿住唇,撇開她的手。
“送出去的東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月思朝詫異擡眸,看向他,繼而目光變得複雜起來:“……你真要?”
“為什麼不要?不是你說買給我的謝禮嗎?”慕昭飛快把這些東西塞回檀木盒,而後目含警告地瞥她一眼,“你若記得你還是個姑娘,就别再送旁的男人。”
“而且下不為例。”
……怎麼總感覺他已經說過很多回下不為例了。
吃一塹長一智,她發誓她這輩子再也不會盲買禮物。
月思朝慢吞吞地“哦”了一聲,目送他拎着木盒,邁開長腿大步離去。
仿佛生怕她反悔。
*
翌日,月思朝往書畫鋪子去的時候,卻不曾見到季述。
一問才知,他這些日子去了西南,并不在京中。
難怪昨日連慕昭都聽說了她被罰跪在府前一事,而季述卻不曾來問她一句。
他以前可很是關心她的,連她的棉布衣裳磨破了袖口都看得見,更别提還有很多事……
“朝朝。”
一聲輕喚拉回連她的回憶。
月思朝抛開那些雜念,回首見來人正是林凝霧。
她拿出答應交予她的稿件,她不曾通讀便塞入了袖中,唇邊揚起一抹淺笑,附耳對月思朝輕聲道:“昨日之事我可都聽說了,武安侯英雄救美,不知美人心中如何想?”
“是否感激涕零,願以身相許?”
月思朝嚴肅打斷她道:“凝霧,别亂講,我很感激他,但這種事情一碼歸一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