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徹底昏暗下來。
空曠的籃球場上風聲潇潇,吹動了剛鑽出樹芽的嫩葉,發出細膩的沙沙聲。
嶽星輪沒有伸手,額頭的汗珠從碎發中滴答下來,他微微撩着眼,不太清晰的視線模模糊糊地看向向晚卿。
周圍太過安靜詭異,甚至向晚卿覺得這種氣氛是從他的身邊散發出來,将她密密麻麻地裹挾住,這一刻,她擡着的手受到波及,微微顫抖。
聲音卡在嗓子裡,也被他的情緒感染,居然想再次開口的力量被摁滅,她就這麼站着,與他頑強地對視。
就在向晚卿看出他眼底醞釀着輕淺的惱怒時,嶽星輪突然就擡起了手,從她手裡抽走自己的夾克。
然後所有的氣氛和情緒也随着他的動作而煙散雲消,好像剛才隻是她的幻覺。
嶽星輪将籃球抛向籃球場,擦過汗的毛巾應該是一次性的,随手也丢進了垃圾桶裡。
學校裡的路燈天一黑就自動亮起來。
光線不太明亮,但總比沒有光線強。
就像現在,路燈一亮,向晚卿清楚地看着嶽星輪拿着夾克打量自己,那目光好像一台監控儀,讓向晚卿心裡開始打鼓。
她已經将夾克疊好,包在了塑料袋裡,整整齊齊,完全像剛清洗過的樣子。
黑色的又不太明顯,她不信他眼神是金鋼鑽的。
嶽星輪打量了多久,向晚卿的心裡就崩了多久,實在崩得太累了,她趕緊轉移話題:“你怎麼一個人來這裡打球?”
聽到她的問話,嶽星輪露出一副看智障的表情:“這不是高中學校嗎?我來這打球不行?”
離開這麼多年,故地重遊,緬懷過去,也不是不可以。
但你幹麼約我來這裡還衣服,随便找個别的地不行嗎?
害我以為這裡有一場籃球賽。
智障向晚卿笑笑沒接話。
嶽星輪穿上夾克,兩個人向學校外走。
她幾次瞄向他的夾克,都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怪異感。
要是她今天有事來不了,他是不是準備晚上凍着回家?
不過也對,他幫了她一個大忙,不怕使喚她這個小社畜。
學校外面正是車水馬龍的高峰時間,與學校裡寂靜肅然的氣氛相比,外面好像另一個世界。
道路兩旁的商販煙火氣缭繞,濃郁的飯香撲鼻;高樓底商霓虹璀璨,湍急如奔流的海水,傾瀉萬裡長街。
向晚卿的車子就在學校門口停着,她一出來就想和嶽星輪分道揚镳。
可是話沒來得及說,嶽星輪先行開口:“今天車子讓老闆開走了,還得麻煩你送我回家。”
向晚卿:“......”
這種情況,她能拒絕嗎?
答案肯定不行。
不但不能,她還得做出一副非常願意效勞的表情:“當然可以。”
嶽星倫差不多快一米九的身高,鑽進她的小奔馳裡好像一個龐然大物。
關鍵是這個龐然大物蹭别人的車蹭得一點都不覺得厚顔無恥,反正兩腿一伸,還把椅子向後推了推,斜斜地半躺在上面。
向晚卿坐進來時轉頭看他一眼,嶽星輪轉過頭微微一笑。
向晚卿也回以微微一笑。
兩個人都純良友好地笑完,她無語地轉開眼發動了車子。
小奔馳隆隆響起時,旁邊的嶽星輪摸了一下裡面的口袋,忽然就咦了一聲。
向晚卿一面發動車子一面轉頭問他:“怎麼了?”
嶽星輪的一隻手還在夾克裡面的口袋摸索,他眉心緊蹙,好像在找什麼重要的東西。
向晚卿開着車,心裡冒出一個不好的預感。
就在她心髒突突直跳時,聽見旁邊的嶽星輪開口問道:“口袋裡的戒指呢?”
向晚卿:“......”
我就知道,沒好事。
“不就在口袋裡了嗎?”她慢慢回憶。
這件夾克一直在她家裡放着,動都沒動,就今天出來時放進塑料袋裡。
搞不好掉在了她家裡,也有可能掉在了外面。
“不在嗎?”
“嗯。”
他挺起了身體,眉眼有些焦急:“不信你過來摸摸。”
向晚卿:“......”
嶽星輪擡手摁了摁自己的眉心,沒過一會兒,他眼睛一亮:“要不然你開車去洗衣店問問,是不是掉那裡了?”
向晚卿:“......”
我根本就沒去洗,掉什麼掉?
她有些支吾:“這個時間,人家已經關門了。”
嶽星輪看了眼手機,說得有理有據:“還不到六點,洗衣店關不了這麼早吧?”
瞥了眼向晚卿,他攤開手笑着同她認真講:“那戒指對我真的挺重要的,還挺貴的。”
講完,他又重新靠回椅子上,好整以瑕地半眯着眼。
“我家附近那個洗衣店一般關門關得早,要不然我明天去問問。”
她今天回家就去找找,說不定掉在她家裡了。
如果沒有,這下子可好了,她還得賠個戒指給他。
嶽星輪擡頭對她笑笑:“有勞了。”
有勞你個頭。
仿佛禍從天降,向晚卿現在頭都大了。
但她還得一臉微笑:“沒事,應該的。”
幸虧嶽星輪沒提出請他吃飯這麼不要臉的話,否則向晚卿一定當場崩人設。
把他送到小區門口,一擡頭,向晚卿還愣了一下。
天錦越居!
我靠,這可是京北的湯臣一品,居說住在這裡的人至少要配三個傭人,而且每個傭人都有單獨的房間。
一間上億。
向晚卿靠了半天,嶽星輪已經拔了安全帶準備下車。
“你......”
話沒說完,嶽星輪轉過了頭。
窗外的路燈在黑暗的空氣中流動,他的目光也被染上了一層流光,模糊而詭異,像古堡中走出來的神秘公爵,看似優雅俊美實則随時會變成吃人的怪獸。
向晚卿神情緊崩住。
下一秒,嶽星輪輕輕笑了出來,像是打破了她眼前的幻像。
男子笑容無害而溫和:“老闆的房子,我負責一天二十四小時待命。”
懂了。
向晚卿笑着點了點頭。
她往鱗比栉次的高樓上掃了一眼,幾乎家家戶戶都亮着燈,燈光璀璨,唯獨少了煙火氣。
她眼珠子一眼:“沈總,也住在這裡。”
嶽星輪沒答,扶着門,歪着頭笑道:“要不要上去坐坐?”
這樣上去她和嶽星輪的關系曝光了不說,還會讓沈闊陽誤會他們之間的關系。
向晚卿才不會讓自己得不償失。
“不了,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
知道沈闊陽住在這裡就行,跑得了和尚他還跑得了廟嗎?
向晚卿笑着對嶽星輪揮揮手。
嶽星輪鑽出車子,也朝向晚卿揮了揮手:“找到了告訴我。”
“好嘞。”
車子打着尾燈駛入馬路,消失在寂寂的黑色之中,小區門口的路燈堪堪能照出嶽星輪此時的表情。
直到車子沒了蹤影,他才擡起手臂,看了一眼黑色上面那一塊不太明顯的污迹。
夾克上傳來淡淡的香水味,甘甜清凜,不濃不烈,味道掌控得剛剛好。
多一分嫌膩,少一分寡淡。
他閉上眼,慢慢嗅着這股味道,不知過了多久,再睜開眼時,他鼻息中淡淡哼笑出聲。
“小狐狸。”
—
向晚卿回到家就把裡裡外外都找了遍,結果就是沒有找到。
她想也許是掉外面了,如果真掉外面的,恐怕也早就被人拿走了。
實在沒辦法,向晚卿隻好給嶽星輪發了條微信過去——
小棉襖:【我明天去幹洗店問問,問完了告訴你/友好表情包/】
發完微信,向晚卿倒也不太擔心找不到。
實在不行就賠他一個好了,反正這個戒指在她看來也不會很貴。
就是男人沒事時戴着玩的。
轉手她又翻開了沈闊陽的行程單——
4月15日上午:例行工作會。
下午:暫無安排。
預計接車時間:六點。
她抱着布偶熊,頭靠在沙發上:“這麼說來,沈闊陽明天準時下班,然後就可以回家了。”
天錦越居那裡離她家并不遠,可以說在一個方向上。
向晚卿猛地坐了起來,臉上挂着自信滿滿的笑意。
明天把車子搞壞,然後順便搭順風車喽。
她正高興之時,瞥見嶽星輪的微信正好回過來。
十年:【要不然你把幹洗店地址給我,我明天自己過去跟他們理論。】
向晚卿:“......”
所以說,真的不能說謊,說了一個謊,就得用一百個謊話來圓。
說不定還得破财。
她咬着手指,忍痛回過去。
小棉襖:【我剛才給幹洗店發了消息,他們說有,就掉在地上了,我明天去拿/開心表情包/】
十年:【/豎大拇指/】
十年:【你真厲害!!!!】
向晚卿:“......”
聽着這話怎麼像在諷刺我?
她把手機一扔,也沒想太多,洗了澡就上床睡覺了。
第二天她拿着戒指的圖片先去路邊的小首飾店鋪問,可是問了幾家後才發現,根本沒有一模一樣的戒指。
向晚卿跑了一個上午,腿都快跑斷了,中午在星巴克吃了點東西。
目光一瞥,看見旁邊老字号的金店。
她心裡有些打鼓。
嶽星輪看起來不像這麼有錢的,該不會這戒指是真金白銀做的吧?
雖然他說很貴,但向晚卿也沒往太貴的價格上想。
猶豫了一會兒,她拿着書包起身。
出了星巴克的大門,轉身就進了金店。
服務員都是訓練有素,看見有人進來馬上微笑着打招呼:“您需要點什麼?我給您介紹一下。”
向晚卿擡頭笑笑:“我自己看看。”
服務員沒有接話,她在櫃台前轉了一圈,倒是沒發現跟圖片上一模一樣的戒指。
可能是看得太過認真,另一邊的服務員也走了過來:“小姐需要男戒還是女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