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卿端着手機愣了半晌,不知道該怎麼回這話。
過了好一會兒,她十指一動,在手機上敲了幾個字——
小棉襖:【你反應還挺快......】
删了。
小棉襖:【要不是你我腦袋一定......】
删了。
小棉襖:【這種事也不算是心有靈犀......】
删了。
哎呀,煩死了。
早知道她在車上就不逗這一句了,現在人家怼過來,她都不知道要怎麼接?
把手機一扔,她筆直地走去浴室。
一面脫着衣服一面還在想,如果她不回的話,他會不會就當她睡着了。
反正明天起來一忙,也沒空回消息。
可又一想,這種事放别人身上可能還行,但他是嶽星輪。
從前那個占便宜沒夠,吃虧難受的嶽星輪。
從前?
哎!
向晚卿一想起來就頭大。
熱水從頭頂噴灑出來,流到身上時,她渾然沒有感覺,腦海裡一段段的畫面不斷閃過——
剛升到高三時,學習壓力大了起來。
向晚卿報的理科,嶽星輪也是報的理科,他們開始了漫長的走班生崖。
這個時候差不多和大學是一樣了,哪個班有自己需要的課就會去哪個班上。
而她和嶽星輪的革命友誼她自認已經堅不可催了。
至少在一中,除了韓青寂,他也就能和她說上幾句話。
但他們卻都面臨一個同樣的問題——
情書塞了一整個書箱。
當然出現這種情況的是向晚卿,嶽星輪都是直接扔。
向晚卿的好朋友李敏也是他的崇拜者,從高一就開始了,一直憋到了高三。
李敏終于憋不住了。
有一天放學時,她偷偷拉住了向晚卿。
當時的李敏還很青澀,臉都脹紅了,隻敢小聲問她:“你和嶽星輪,是不是,那個了?”
向晚卿看着她的表情愣着,自然明白她說的‘那個’是什麼意思。
可是她和嶽星輪真算不上那種關系,隻是比普通同學關系好一點。那也沒辦法,兩個人高二私混了一年,自然打下了堅固的基礎。
偶爾大少爺中午和韓青寂去打球,一定會吩咐她:“幫我打份飯回來。”
偶爾有籃球比賽時,向晚卿放學也就别想走了,因為嶽星輪一定會讓她來當拉拉隊,還說看不見她來,他輸了球算她的。
向晚卿有幾次很想罵人:你他.媽輸了球關我屁事。
可嶽星輪每次說完,都會對她歪頭一笑,弄得向晚卿想立住人設,就不得不甜甜地說聲‘好的,少爺。’
當然,她也很喜歡看他打球,如果說考場上的嶽星輪是少年輕狂,那球場上的人就是春風得意。
他本身就長得很高,在一衆參賽選手中已屬佼佼者。
汗水濡濕的發,流到剛剛長開的臉骨上,純黑的瞳仁深着,掃視着周圍,動作熟稔地運球傳球上籃。
他那時的五官青澀,一身桀骜不羁,瘦高挺拔的身姿,清冰的籃球服仿佛在宣示着他的肆意張揚。眼尾上揚的淺笑永遠是恣意而不屑,越過重重突圍躍身上籃那一刻,真正的飒爽英姿。
有時候向晚卿看着看着,也會着迷,忘了周圍狂熱的歡呼,再回過神時,比賽都已經結束了。
嶽星輪把運動背心一脫,露出了結實的背脊。
女同學這時候都會尖叫着跳起來,向晚卿卻覺得臉頰有些燙,她隻好轉開眼。
想到這些,她看向李敏時,莫名有些心虛,可還是搖頭:“當然不是。”
李敏似乎松了口:“我也覺得不可能啊,你家境這麼好,要找也會找一個門當戶對的。”
向晚卿垂着眼沒有接話。
她沒想過要找一個門當戶對的,隻要有上進心,肯努力,她就會喜歡。
“晚卿,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什麼?”
李敏偷偷拿出了一個小信封,上面還畫了一個紅色的桃心。她羞答答地拉着向晚卿的手:“能不能把這個給嶽星輪。”
向晚卿低頭掃了一眼。
拜自己的書箱所賜,她不用看都知道這是什麼。
可是嶽星輪的習慣她知道,有情書就扔,有時候接都不接。
而且,她要替李敏送情書嗎?
“拜托啦,我知道嶽星輪不收情書,你跟他關系最好,你遞給他,他一定會收。”
李敏拉着她一直在求,向晚卿終于挨不住她的軟磨硬泡,還是把情書接了過來。
轉天到學校時,教室裡還沒什麼人。
他們這間教室一共四十幾個人,後來出國了幾個,隻剩下三十幾個人。
單獨的座位,每行有七八個同學。
向晚卿個子不高,坐在第三排,而嶽星輪坐在最後一排,靠着窗子。
他半仰在椅子上,後腦勺倒在了椅背上,一條腿沒正經地伸到了桌子上,手肘還支着窗台,另一隻手托了一本書。
就這麼昏昏欲睡的看着書。
窗外的陽光浮在他的身上,像燃燒起來的火,他像涅槃的鳳凰,在火中熠熠生輝。
教室的桌椅排的整整齊齊,前一天做衛生的同學盡職,沒有偷懶。
向晚卿坐到位子上,把東西放好,猶豫了一下,咬着牙走過去。
她把情書放到他的桌子上,旋首看了眼前面的同學,快速而輕聲說:“李敏給你的。”
然後像隻跳脫的兔子一樣,又快速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沒敢回頭看,也不知道嶽星輪看到沒有。
上完第一堂課,李敏偷偷過來問她:“那東西,給了嗎?”
“嗯。”
向晚卿輕輕一笑:“我辦事你放心。”
李敏好像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後面的嶽星輪兩手揣兜兒,吊兒郎當地走了過來。
最先擡起頭的是李敏。
向晚卿慢了半拍才轉過眼。
教室裡一到下課時間,同學們都是進進去去,三三兩兩湊在一起小聲談笑。
不算嘈雜,但也不算安靜。
向晚卿看見嶽星輪穿了一件短袖的校服,挺闊的眉下,眸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她心裡咯噔一聲。
看她幹什麼?
情書又不是她的。
李敏看了眼向晚卿,又掃了眼嶽星輪,估計也有這種疑問。
但她不敢講話,隻是羞紅了一張臉,屏氣凝神地看着他。
“向同學。”
嶽星輪一隻手插在口袋裡,聲音不算小,弄得周圍同學都向他們看了過來。
這一看,李敏更加羞愧難當,居然低着頭轉身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仿佛沒有她事一樣。
向晚卿眨了下眼,不明所以:“有事?”
啪!
那封情書還沒有拆封,就這麼被拍到了她的書桌上。
同時,嶽星輪的身體随着他手上的動作向前一壓,在向晚卿身側彎出一個半圓的弧度。
教室的燈光打在他側顔上,較為明亮的一半眼中綻放出惡劣且押玩的笑。
“我是來回應這封情書的。”
向晚卿心髒一梗,聽到全班同學倒吸氣的聲音。
“向晚卿給嶽星輪寫情書?”
“我就知道,她一定喜歡嶽星輪!”
聽到這些評論,她心裡突突直跳,直想找個地逢鑽進去。
他明明知道這封情書不是她寫的,居然這麼整她。
李敏好像在瞪着她,以為她跟嶽星輪胡說八道。
向晚卿火氣直冒,咬牙切齒,她掃了眼一旁的李敏,隻能小聲說:“不是我。”
嶽星輪唇角輕揚,他挺起了身體,對向晚卿的話幾乎充耳不聞,然後有些苦惱地歪了下頭:“因為......”
全班都屏住了呼吸豎起了耳朵。
仿佛都在等着這位桀骜又冷?的帥哥發表獲獎感言。
“我爸不同意。”
向晚卿:“......”
溫熱的水将她全身淋濕,向晚卿歎了口氣,意識回潮時,自己的身上和頭發都已經濕了。
她擡頭透過噴湧的水花,看見模糊的天花闆。
隻覺得全身都沒有力氣。
那件事後,全班都以為她喜歡嶽星輪,而李敏徹底與她斷交。
可嶽星輪似乎當沒事發生,以後該怎麼對她還怎麼對她。
他還真是占了她一個大便宜。
從浴室出來回到卧室時,向晚卿全身虛脫,還是拿起手機随便回了一句。
小棉襖:【真不愧是我的老同學<大拇指>。】
回完準備睡覺時,向晚卿才愕然想起——
她為什麼又洗了一遍澡?
—
歐銳大樓一層咖啡廳裡。
雅緻而高檔。
與其它的咖啡廳不同,這裡隻有歐銳的高層才能進來,不對外營業,普通員工也進不來。
主打的就是一個高端洽談。
每個座位之間都有一個圓形的遮擋闆,讓每個洽談工作的同事,都有絕對的私人空間。
今天歐部的副董事長沈婉秋專程從美國飛過來,一落地連時差都沒倒,直奔歐銳在京北的分部而來。
咖啡廳為了招待這位董事會的重量級人物,特意選了一間小型而清雅的包廂,訓練有素的服務員都穿着高跟鞋站在外面侍候,挺胸擡頭,紋絲不敢動。
包廂内,沈婉秋嚴肅且冷漠地端起咖啡杯,保養較好的面容讓她六十歲的臉蛋看上去也就三十多歲,微沉古闆的眼看向對面的嶽星輪。
男子雙腿交疊,坐姿優雅紳士,眼尾挂着淺淡的笑,時不時地端起咖啡杯輕嘬兩口。
他目色淡淡,垂着眼看不出什麼情緒。
沈婉秋是歐銳财團沈家的長女,也是沈知赫最得意的一個女兒。她幹煉老成,業務能力深厚,但可惜就可惜在,是個女兒。
沈知赫是典型的傳承思想,在沈家,女兒再有能耐,也比不過血脈相傳的親兒子。
所有人也都在猜測,她現在這個副董事長的位置什麼時候能退位讓賢。
因為衆所周知,沈闊陽正在肉眼可見的速度成長起來。
相信這一天應該不遠了。
所以她這次來,歐銳内部的人也在私下議論,是不是來交棒的。
然而隻有嶽星輪自己知道,沈婉秋從來就沒有想過把位置讓出來,隻要她活着一天,隻要沈知赫不發話,她就不會放棄自己這麼多年來辛辛苦苦打拼來的一切。
當然,沈婉秋雖然強勢,但對于弟弟的獨子還是愛護的,也願意看着他成長。
隻是沈闊陽這麼多年來業務能力一直在提高,可私人問題始終是沈老爺子的心頭病。
沈老爺子在美國時就為他介紹了不少豪門千金,可是沈闊陽态度淡淡。
這次他向沈老子爺提出回國,說是為了拓展大陸的業務,其真實想法還是讓沈老爺子擔憂。
沈婉秋這次來,也是收到了一些消息,想過來打探虛實。
不是她想逼着沈闊陽娶妻,而是沈家的孫媳婦,斷不能是一般的灰姑娘。
聊了一些工作的話題,沈婉秋掃了眼對面保持微笑的男子,咖啡杯一落,并沒有轉彎末角。
“老爺子最近看上萬華楚家的一位嫡長女,隻可惜人家現在公務纏身來不了京北。老爺子讓我問問你,是不是回趟美國。”
嶽星輪現在也是歐銳的骨幹力量,又是沈家未來的接班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老爺子就有可能把自己手裡的股權轉交給他。
沈婉秋對他講話時,也知道輕重,并不像前幾年口氣那麼嚴厲。
她在想,這次如果與萬華的親事達成了,或許還真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