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卿慢慢地想。
她真的剛才說了這句話嗎?
不是自己的幻覺?
四目相對。
世界都安靜下來。
向晚卿聽不到周圍的聲音,她看到嶽星輪的似乎挑了下眉,玩味地看着自己。
要不是他這個表情,她可能還在懷疑自己幻覺了。
可是現在,她不得不清楚地記起,自己剛才的确說過這種話。
她說,換她,就嫁了。
操。
她為什麼要多一句嘴。
關她什麼事?
要不是周圍這麼多人,她一定扇自己一個嘴巴子。
她微微張着嘴,嘴角抽動幾下,差點崩不住表情。尤其還是嶽星輪那雙不想放過她的雙眼,分明在等着看,她下面還有什麼虎狼之詞。
剛才他上台的那句話,再加上栗子蛋糕,向晚卿即使再不願承認,也不得不說,這種巧合實在也太巧合了。
巧合到他分明就在内涵她。
如果換作是别人表白,向晚卿一定會大咧咧地笑着怼過去:“咱倆不是好哥們兒嗎?談情多傷感情。”
可對面的是嶽星輪......
她動了動唇,仿佛意識到他什麼都沒說,隻是拿了片羽毛在她心裡輕輕劃了兩下,讓她自己體會,外加安奈不住時,主動開口問他。
這種事嶽星輪從前不是沒幹過——
記得高三上半學期,晚上的自習到十點多。
因為文理科的不同,他們開始走班的學習生活,自習也不一定在哪裡。
向晚卿選的理科,嶽星輪也是。
偏偏理科不好的姜承宴也選的這個。
三個人自習幾乎都在一間教室。
高中時都是獨位兒,向晚卿坐在靠窗戶的位置,每次姜承宴都安排他的同黨幫他搶位兒。
一定要坐在她的旁邊。
向晚卿不是很在意。
她一門心思隻有學習。
可是姜承宴不是,自習上各種找機會同她講話。
一會兒問她餓不餓,他買了麥當勞的漢堡,一會兒問她渴不渴,他帶着寶礦力。
搞得向晚卿一整個沒辦法學習。
她曾經好幾次用無辜的眼神提醒他:“承宴,你的作業做完了?”
沒做完他趕緊做,總跟我說話還能做完?
姜承宴腦子好,學習也很棒:“當然做完了,還把明天的課都預習完了。”
向晚卿想爆粗口。
你都做完了我還沒做完,能不能為我考慮一下。
一想到自己的人設,還是忍住沒理他。
如果姜承宴太煩人了,向晚卿都會給彭佳一個眼神。
彭佳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又直,過去就數落姜承宴幾句。
他沒了面子,也就不說了。
有一次,姜承宴肚子疼,中途上廁所。
向晚卿正在算着一道高數題,旁邊就有人坐了下來。
她當時以為是姜承宴回來了,也沒太在意。
那人坐下來,一反常态地拿出書本,認真地寫作業,看書。
教室的燈光明亮,偶爾有窸窣的交流聲,還有桌椅摩擦地上發出的撓人滋滋聲。
但這些并沒有影響她的注意力。
反而是旁邊的人這麼安靜,讓她有些不太适應。
在解開這道高數題後,向晚卿閉了閉眼,然後轉過頭——
少年眉清目秀,一隻手托住自己的下巴,目光盯着自己的書本,握着筆的手快速落下。
他雙腿直接伸到了前面的椅子上面,一副慵懶又專注的樣子。
外面是漆黑的星空,頭頂的燈光打在教室的每一個角落,将他的五官照得立體而筆挺。
她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纖長濃密的睫和高挺的鼻翼。
流暢而硬朗的下颌線微微崩緊,眉心擰出一個疑惑的疙瘩,水筆的尾端摁在疙瘩上,垂着眼。
似乎正在考慮一道難題。
不知是不是向晚卿看得有點久,嶽星輪慢慢轉過眼,目光落在她的書本上。
然後慢吞吞地向上爬,定格在她的眼上。
八年前那個自習的夜晚,他們同樣是四目相對。
在不太安靜的環境上,出神地看了對方許久。
久到向晚卿都忘記要收回目光時,姜承宴從外面跑進來大叫——
“嶽星輪,誰讓你坐這裡的?這是我的位子。”
他隻是肚子疼上了個廁所,沒想到就鸠占鵲巢,不生氣才怪。
如果是别人就算了,高中三年,他最最最讨厭的人就是嶽星輪。
因為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他絕對絕對喜歡向晚卿。
嶽星輪瞥他一眼,聲音平靜:“我眼神最近不太好,坐後面看不清黑闆。”
他漫不經心說:“現在是自習時間,這桌子也沒寫你名字。”
向晚卿瞥了姜承宴一眼。
他明顯怒了,幾個跟班也走了過來。
“嶽星輪,你怎麼這樣?挪窩就下蛋!”
“這裡是宴哥的地盤,你趕緊起來!”
這一嚷嚷,自習室的同學都轉過了頭。
其實他們都知道,姜承宴是一中的校草,因為家庭條件好,學習成績好,人長得也不錯,喜歡他的女生很多。
喜歡他的男生也不少,主要是看中他的财力,都跟着他。
所以在一中幾乎沒有人敢惹他。
面對三打一的局面,嶽星輪卻重新低下頭:“我坐下時沒看到有蛋。”
哧!
自習室裡的同學都笑了。
“嶽星輪,你别太過分!”姜承宴掃了眼向晚卿,又不好在她面前真的發飙。
嶽星輪不再講話,低着頭認真地繼續做題。
旁邊的三個人輪番罵了一會兒,彭佳和韓青寂不幹了。
“你們有完沒完,你們不學習,别人還學習,一旁兒坐着去。”
這句話一出,姜承宴臉色很黑。
因為他從來沒被這麼對待過。
“姜承宴,有一句話你聽過嗎?”
彭佳雙手環胸:“凡事适可而止,水滿則虧。你天天這麼煩着向晚卿,早晚她會對你心生厭惡的。”
姜承宴抿着唇,沉沉地沒再接話。
沒過一會兒,他拿着自己的書包,憤憤地坐到了後面。
一場鬧劇就這麼風停水止。
向晚卿對彭佳挑了下眉,向她表示感謝。
嶽星輪似乎當沒事發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直到自習快結束時,向晚卿覺得他太安靜了,安靜得自己不思考題時都覺得尴尬。
于是,她找話題問他:“你最近眼睛不好嗎?”
少年從一張張卷子裡擡起眼,幾乎用看白癡的目光在打量她:“你說呢?”
然後給了她一個自己體會的眼神,又重新低下眼。
向晚卿:“......”
所以,你是在幫我趕走姜承宴的?
可是如果向晚卿這麼問他了,會不會換來嶽星輪一記冷潮熱諷。
接着用看智障的眼神笑話她:“想多了。”
這人一向就是這樣。
是也不會說是,反而玩花活,讓向晚卿自己琢磨得意亂情迷。
這次,她決定不上當。
向晚卿收回目光,若無其事地吃着栗子蛋糕。
反倒是旁邊的彭佳身體僵住:“難道學做栗子蛋糕的是嶽星輪?”
她好沒情商地轉頭就問向晚卿:“他是做給誰吃的?”
向晚卿白了她一眼,沒接這話。
總不能讓她說,他是做給她吃的。
而且那塊栗子蛋糕,她也不确定他一定是做給她吃的。
嶽星輪走到三輪車前,對老爺爺老奶奶笑笑:“王叔王嬸。”
“小嶽來了。”
老兩口牙都掉了幾顆了,笑得合不攏嘴:“那女孩追到了嗎?”
向晚卿低着頭,心裡撲通撲通直跳。
千萬不要回頭看她。
她心裡祈禱,這種時候,她還不想大型社死。
呼之欲出的答案在兩個人之間蔓延開。
他們并肩站着,卻誰也沒有轉過頭。
“快了。”
嶽星輪也是個體面人,隻淡淡說了兩個字:“麻煩給我塊栗子蛋糕。”
老兩口笑着,給他盛了塊蛋糕。
嶽星輪接過來,然後自然而然地轉過頭。
他一轉頭,向晚卿像是看到有人跳樓,本能地擡起上眼。
隻是一撞上他的目光,像撞了邪似的,趕緊又轉開。
她目光盯着他手上的栗子蛋糕。
隻有三角形的一小塊,上面有一顆栗子。
她聽見嶽星輪不見外地說:“幫我付下錢。”
仿佛忽如一夜秋風來,突降一場大爆雨,周圍的濾鏡戛然而碎。
向晚卿愣愣地看向他。
本來複雜的大腦此時一片空白。
在這暧昧而詭異的氣氛中,她的眼角輕不可聞地抽了一下,好像被雷劈到:“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