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蒼穹下綴着五光十顔的繁花。街邊的路燈,長街的店鋪,洋洋灑灑鋪滿枝桠。
在這近乎畫卷般的畫面中,一道強光從遠處筆直照下。
随着車輪摩擦地面的輕淺聲,車燈在路邊停下,華麗麗将畫卷撕裂——
車子後面的車門打開,一雙黑色油亮的皮鞋從車裡鑽出,然後寬松筆挺的褲管向上一拉,挺立着站到地上。
男子擡頭向飯店上面掃了一眼,于繁花的畫卷中,驚鴻一點般隕落明亮的星眸。
他簡單的黑褲黑襯衣,精瘦颀長的身姿,即使在晚上,也是卓爾不凡地存在。
邁進飯店的那一刻,一樓的散客都回過頭,裡面的音樂瞬間宕機。
每個人的目光仿佛在追逐着一道亮眼的風景線,随着他走進飯店。
向晚卿的酒量一般,卻偏要強喝。兩杯下肚,就已經醉得胡言亂語。
陸博楠在一旁托着腮聽着,竟然不知道她胡說八道的内容是什麼。
因為她一喝醉,就開始東拉西扯,能從自己小時候被幼兒園小朋友搶了水杯的事,一直說到昨天有人欺負了她。
可陸博楠覺得,她應該沒醉。
他問了幾遍‘誰欺負的你為什麼欺負你’這樣的話,向晚卿竟然還知道不能說的絕不說。
所以她是有選擇性的胡說八道。
陸博楠聽了一會兒,隻覺得生無可戀。
看見嶽星輪出現的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幾乎是快速卷着自己的東西走人,臨走時還交待嶽星輪:“不管她說什麼,你聽着就行,千萬别問。”
嶽星輪掃他一眼,點了點頭。
向晚卿已經趴在了桌子上,旁邊的酒杯是空的,酒瓶裡的酒還剩下大半。
她微閉着眼,長睫一直在顫抖,眼尾摘了一顆晶瑩的水珠,燈光打下,正在閃爍着璀璨的光芒。
鼻尖卻是紅的,長發貼着她白皙的臉頰向下,遮擋住一半喃喃不休的唇。
“我告訴你啊陸博楠,我初中的時候,蟬聯三年年紀第一,數學成績從來沒有人超越過。”
“王八蛋的嶽星輪,一到高中就欺負我,憑什麼他數學這麼好,憑什麼我就是赢不了他。”
也不知是真醉還是裝醉,聲音不大,侮辱性極強。
嶽星輪笑了笑,俯身探手去扶她,還得哄着:“走,送你回家。”
向晚卿的身體被人擡起來,她好像不得不眯起了眼,在嶽星輪臉上打量了好久。
直到他扶起搖晃的身體,将她一把打橫抱起,她才打量出點味道。
然後她竟然指着他的鼻尖:“你就是那個王八蛋嶽星輪,對不對?”
說完,腦袋一晃,倒在了他的肩上。
嶽星輪瞥她一眼,抱着她走出了飯店。
向晚卿的車就停要路邊,很好找。
他打開車門,直接将她抱到後面。
她在後面也坐不住,直接趴到了座椅上。
嶽星輪也沒管她,開着車離開。
這一路,他一直在從後視鏡看她。
向晚卿好像是睡着了,但睡得也不安穩,一直在抽抽泣泣。
等到了她家,嶽星輪又從地下車庫把她抱回家裡。
本以為到家她能安心地睡了,沒想到一到家,他剛放下她,向晚卿就反手抱住了他。
屋裡的燈還沒來得及開,黑壓壓的,隻有窗外的月光灰白。
照在嶽星輪的臉上,他有片刻的怔愣,凝置在她身體兩邊的手一動不動,任由她抱着自己。
氣氛安靜得像在畫裡。
周圍安靜下來,聽覺就會特别敏感,他耳邊是向晚卿的呼吸聲,好像鼻腔裡還帶着厚重的尾音。
他的心跳也随之安靜,靜得他幾乎快忘記了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對面的屋裡好像傳來了一絲絲的動響。
嶽星輪這才回過神來,反手先把大門關上。
他搖晃着她的肩膀:“向晚卿,回房睡。”
這一聲輕淺的話語卻徹底讓向晚卿複活過來,她推開他,雙眼迷離,淚花生生打碎了黑暗。
她抓着他的衣領,哭哭唧唧:“嶽星輪,他們欺負我,他們都欺負我,嗚嗚嗚嗚!”
她一哭就嘟唇,不住地身體抽搐,眼淚順着臉頰流淌,從下颌線滴答滴答地落下。
嶽星輪先給她抽了張紙,然後才極其有耐心地問她:“誰欺負你了?”
“他們都欺負我。”
向晚卿拿過紙,擦了眼淚,然後擤鼻子:“你知道我為什麼喝酒嗎?”
嶽星輪不知道她為什麼喝酒,但這會兒她一開口,他聽出來她感冒了,鼻子膿膿的聲音。
不等他問,她又開始罵罵咧咧:“因為那間飯店的樓上包間裡,我爸正在給李思淼那個賤
.人過生日。”
“過生日就算了,他們居然還說我媽媽壞話,還說我......”
她頓了一下,自己去抓紙,又擤了一次鼻涕,擤完還拼命揉了一下,弄得鼻尖更紅了。
嶽星輪忍着笑,聽好聽她繼續說下去。
“還說我沒能耐,釣不到沈總。”
聽到這個名字,嶽星輪的笑容凝置在臉上。
他盯着她的眼,仿佛目光都緊崩起來。
“為什麼要釣他?”他似乎在向她确認。
“我要釣他有錯嗎?”
向晚卿挺起了背脊,連目光都高傲起來:“我憑什麼要接受别人的背叛,當作沒事發生嗎?我不該反擊嗎?”
“李思淼不是覺得她奪走了姜承宴,就能赢了我嗎?”
“等我釣到了沈總,看他們還怎麼得意。”
向晚卿迷迷乎乎的,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隻知道眼前的人讓她安心。
她這兩天過得既清醒又糊塗,本來已經決定遠離沈闊陽。
可是今天看到飯店的一幕,她改變的了主意。
她不求和沈闊陽能怎樣,隻要能氣到那對狗男女,氣到向家輝,她就開心。
可能覺得眼前的人是她唯一的依靠,是唯一能幫到她的人,向晚卿抓住了他的手,耷拉着腦袋:“嶽星輪,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特别沒有道德?我特别壞?”
嶽星輪看了她一會兒,沉壓壓的眼随着一聲歎息慢慢舒展開,還露出了一抹憐惜的笑容。
他抓過她的手,另一隻手抽了張紙幫她擦眼,聲音含着笑:“不會,隻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覺得是對的。”
“真的嗎?”她眨了兩下眼。
“真的。”他歎了口氣,拉着她往卧室走:“先去睡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嶽星輪拉着她往卧室走。
向晚卿卻往地毯上走:“我要睡在這裡,這裡是我的小窩。”
她當真迷迷乎乎地在地毯上坐下來,順勢就要躺倒。
嶽星輪及時拉住她,笑着問:“什麼窩?狐狸窩?”
她閉着眼點頭:“嗯。”
嶽星輪笑笑:“你的狐狸窩在裡面。”
“你騙我。”
向晚卿掀開眼幽怨地瞥他:“這明明就是我的狐狸窩。”
“我剛才把你的狐狸窩搬裡面去了。”嶽星輪輕聲哄着,好像怕驚動小狐狸崽子。
“真的?”
“真的。”
向晚卿這次不哭不鬧,低垂着頭,乖乖地任由他牽着。
進到卧室,嶽星輪打開燈,本來想給她找床被子蓋。
沒想到在灼亮的燈光下,他轉頭看去才發現,她不止鼻尖是紅的,臉頰也紅彤形的。
他下意識地擡手摸她的額頭。
好燙。
“你發燒了?”
向晚卿蔫蔫地坐到床上,倒頭就躺了上去:“我好困,你不要講話,唠唠叨叨的,好煩。”
她蜷縮在床上,半身長裙一拉,露出了絲滑的小腿肚,可是她的身體還不老實,一直在動,弄得長裙一直往上。
嶽星輪轉開眼,打開旁邊的衣櫃拉出了一床被子,替她蓋好。
轉身退出房間時幫她把燈關上,回到客廳,他開始找藥。
幾乎把向晚唧的家都翻遍了,也沒發現一片藥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