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蘇翎作為太子左内率府率上職的第一天。
聽聞太子在跟随太子太傅習課,他便跟随昨日見過的太子右率府率樂息認識了一圈自己率府内下屬諸位的參軍、長史。
“雨停了,殿下喚蘇率府率前去崇文館。”
樂莅向哥哥樂息和蘇翎行禮道。
去往崇文館的路上,蘇翎果真聞到了一絲徐淩雲昨天所說的熏香,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問道:“樂大人平時喜歡熏香嗎?”
樂莅腳步微頓,顯然是沒想到他會注意這些:“未曾,家仆倒是用着六味熏衣香方。若蘇府率喜歡這味道,我改日向其讨了方子贈予您。”
蘇翎沉默了一下,想到昨日徐淩雲怪裡怪氣的語氣,隻能繼續打探道:“我來之前聽聞殿下擅品香,樂大人可知殿下喜好?”
“太子殿下對沒有什麼特别的偏好,香料衣衫一直都是内直郎在管,他實在是個風雅妙人,等蘇府率熟悉東宮,就明白我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了。”
樂莅看着蘇翎這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忍不住開口道,“蘇府率不必太過擔憂,殿下性格和善,從不與人為難,隻不過東宮屬官還不齊備,近些年怕是要添許多像您這樣的大人。”
想到那日殿中對峙的場面,蘇翎嘴角微抽,他可不覺得那位大齊最尊貴的太子殿下真有樂莅描述的那麼好說話。
“樂大人莫不是在诓我?”
樂莅笑而不語,隻是将人帶到崇文館前:“是與不是,等過些日子,大人心中自有答案,不需要我在此渾說。”
季堯年站在院前看着兩人走近,太陽晃得她有些眼暈,但藥藏郎讓她多見些日光,以陽氣滋補氣血,所以她便一直在此沐浴着陽光不敢遮蔽。
“再不來,孤可是要親自去找人了。”季堯年看向蘇翎繃着不敢有什麼表情的臉,差點沒破功笑出來,“還未恭喜蘇将軍喜得封賞,孤剛和太傅告了假,這些日子,恐怕還要勞煩蘇将軍随孤宮外走一遭了。”
“臣……”
蘇翎想要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就在季堯年頗有壓力的注視下改口應道,“臣領命。”
季堯年将身上的金玉挂飾随手摘去,叮囑道:“此次出行,任何人都不許跟着。除了蘇翎外,東宮上下皆不得随行侍奉,若是被孤發現有人暗中窺視……”
樂莅聞言苦着臉道:“殿下,我們怎麼放心您一個人出行?您的病還沒好,怎麼能随意出宮?要是陛下知道您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怕是又要下禁令了。”
“無妨。”季堯年笑着看向站在一旁不敢說話的蘇翎,“有蘇大人護衛在旁,誰敢動孤分毫?你說是與不是……蘇大人?”
被刻意咬重的蘇大人三字激得蘇翎猛打了一個冷顫,他不知道太子又在玩什麼花樣,總之,隻要季堯年一開口說話,他便知道準沒好事。
蘇翎看着太子那脆得随時可以西去的小身闆,眼角微抽:“臣并沒有殿下想象的那般悍勇,殿下要是出宮還是多帶些随從,要是遇到危險,隻我一人恐怕……”
“你看,蘇大人都說了自己悍勇無比,你又何必擔心?就這麼說定了,樂莅你去安排車駕吧。”
季堯年完全忽視了蘇翎還沒說完的話,直接指揮着樂莅安排好了後續的行程。
一個時辰後,絕望的蘇翎隻能帶着樂莅塞給自己的錢袋子跟在一身常服的太子身後,恨不得一雙眼睛拆成八百份盯着每一個路過季堯年身邊的行人。
哪怕是對方多在季堯年身邊停一下,他都要忍不住上前把人趕走,為此還引來不少咒罵。
按照樂莅給他的叮囑,隻要太子殿下多看了幾眼,不論貴賤,便要立刻上前買下,不能等太子主動開口,更别提對方還送來了藥膳局寫下的一連串飲食作息注意事項。
“小心!”眼看着有人要撞上季堯年,蘇翎吓得差點沒跳起來。
好不容易替她擋了過去,周圍的人又開始哄亂着搶買今日新上的香粉鮮花。
蘇翎隻能左擋一下、右閃回護着,季堯年看着他狼狽的模樣,笑了笑:“今日人多,左右我們也走了些商戶,蘇兄還是帶我去酒樓上坐坐吧。”
“好,殿下……”蘇翎吐出一口濁氣,仿佛要把此生的苦都一齊咽下。
季堯年再聽到系統提示二十一号任務目标出現時,擰眉開口道:“既出宮,蘇兄不如換個稱呼?我不想引人注意,你喚我小字啟舜便好。”
蘇翎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但理由又很充分,自己也沒理由拒絕,隻能低聲喚道:“是……好,啟舜。”
就在兩人落座二樓時,樓下請的說書先生恰好開嗓講到了蘇翎此次率兵立下的西海大捷。
隻見那醒木一拍,老者就着一口濃茶道:“且看那蘇家兒郎長槍一橫,一人一馬甘做先鋒,就着漫天黃沙,隻幾個回合便将那努斯弄兒擒下……”
季堯年聽得專注,全然忽視了一旁正在盯着她看的‘蘇家兒郎’。
蘇翎沒想到季堯年會對自己的故事這麼感興趣,他心裡一時間也說不出來什麼滋味,本想開口提醒季堯年要及時用飯,但私心卻又想讓她多聽聽自己這次在邊關闖下出的名聲。
看着那雙聽着自己故事變得饒有興味的眼睛,蘇翎默默地垂下頭,在季堯年注意不到的地方勾起了嘴角。
他就是這般厲害,縱使京城能臣雲集,他蘇翎也是其中翹楚。
或許連蘇翎自己都沒想到,獲得太子殿下的認可,竟然是一件如此讓人開懷的事。
等等……殿下會不會以為自己是故意帶她來這地方的?
上一秒還挂在臉上的笑容,下一秒立刻僵住了,蘇翎有些慌亂地擡頭看向季堯年,他想要開口解釋自己并沒有這麼做,但又覺得太過刻意,幾次張口卻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最後隻化作一句:“先用飯吧,我給你布菜,要是再晚……你該不舒服了。”
“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季堯年眯着眼睛,手撐着臉餍足地扭頭看向蘇翎,“英明神武的蘇家兒郎輕松制服蠻夷,更有趁夜率兵奇襲敵軍,最終成為人人敬仰的大英雄。越鳴兄這般英武,為大齊立下赫赫戰功,怎的這時候還害羞不肯讓人聽你的故事了?”
蘇翎弄了個大臉紅,他忙抿了口清酒入喉才敢開口道:“你怎知我的字?那些都是以訛傳訛,我并沒有他們說的那般……”
“我倒是覺得,傳言不假。”
季堯年笑着垂眸,舉杯飲盡了溫熱的蔗漿,然後繼續聽着樓下說書人的講述。
蘇翎沒有錯過她情緒轉變的瞬間,他有些不明白為什麼她剛才還對自己贊許有加,現在為何是一副不願再開口多言的模樣。
難道他人轉述的‘故事’要比自己這個活生生地坐在她面前的人還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