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擎舟側過身看了蕭祺桓一眼,按照自己的安排,他此刻應該在昌安營等着自己,他這樣突然變了計劃,崔擎舟很難不想到是北梁出了問題。
“您……”
蕭祺桓搭在崔擎舟肩上的手若有似無地握了握他的胳膊,隻聽他小聲道:“等等再說。”
崔擎舟硬生生将嘴邊的話壓了下去,他木木地點頭,領着蕭祺桓一路到了指揮營。他替蕭祺桓掀開簾子,又轉身對守在門口的侍衛囑咐了兩句。
“是北梁出事了嗎?”
崔擎舟塞好背後的門簾,蕭祺桓搖頭道:“昌安營的兵就在敬安山後,明日我們打起來他們就從高地下來。”
崔擎舟點了點頭,可很快又問道:“明日?我們計劃應該是三日後進攻,您是聽到什麼了嗎?”
蕭祺桓臉上的表情沉了沉,他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道:“有件事,我覺得應該同您先知會一聲。”
知會,崔擎舟聽出了這其中的意思,蕭祺桓接下來要說的隻是通知他,并沒有要征詢他的意見。
崔擎舟心底發笑,他想到蕭霖信誓旦旦說蕭祺桓一定不會成自己的阻礙,看來蕭霖也沒有看清自己這個藏巧于拙的兒子。
蕭祺桓是像他母親一樣謹慎,可他更随了薛雯昭的聰明。
見崔擎舟不說話,蕭祺桓神色和緩了些道:“崔将軍也不必太緊張,廊州我肯定是要奪回來的,可在這之前我想先替父親清理門戶。”
崔擎舟擡眸望着蕭祺桓,眼前的人嘴角沁出一抹笑,可眼睛裡卻淬出三分毒,“我有蕭祺楓投敵叛國的罪證,但隻憑書信來往定不死他,我想明日請崔将軍陪我演一出戲。”
崔擎舟不動聲色地走到蕭祺桓身邊,坐在他面前。
“明日的仗我們一定會輸,我們要做的是盡量輸得慘卻又不要死那麼多人。事後你将一切罪責推到我身上,說我帶兵不利,讓父親治我的罪,最好削了我的太子之位。”
崔擎舟臉上的表情随着蕭祺桓的話慢慢變得難以置信,等蕭祺桓說完後他依舊沒有緩過神,他不理解既然知道了蕭祺楓洩露軍機,難道不該反将一軍徹底拿下廊州,蕭祺桓這是在做什麼?
可礙于蕭祺桓的太子身份,崔擎舟咽了咽口水點頭應道:“一切聽您吩咐。”
崔擎舟的反應在蕭祺桓的意料之外,他不禁眉眼上挑反問道:“崔将軍不問問具體細節,也不問問我這麼做的緣由?”
崔擎舟搖頭道:“隻有我什麼都不知道,屆時皇上問起來我才能照着殿下的意思說。我崔擎舟自認沒有說謊的天分,所以我甯願被蒙在鼓裡。”
蕭祺桓不怒反笑,他臉上的笑容被難以掩飾的興趣蓋住,崔擎舟望了他一眼,蕭祺桓的目光剛好對上了他的眼睛。
“崔大人不必如此,我能将這些告訴您,是認定了您不是姑姑的人。我今日同您說的一切,您知道與否都不妨礙您将自己摘出去,您真的不想聽聽?”
蕭祺桓的話像是一條爬在崔擎舟心上的毛蟲,他覺得别扭,甚至覺得惡心,可有不自覺想去碰,即使是為了把它扔掉,他也得去碰。
看崔擎舟的态度似乎松了些,蕭祺桓換了個姿勢開口道:“七日前我正在平州的軍營等着您,一個面生的馬夫闖進了我的帳子,我驚訝于外面沒有一個人攔他,後來得知他是随陳京觀離開又加入平遠軍的老兵,是平遠軍為數不多被陸栖野帶回北梁的人。”
崔擎舟心頭一緊,可依舊面色如常地聽着。
“他見到我道了聲‘太子’,然後從袖口裡拿出一個封好的信筒,我問他你是誰派來的,他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走了。我沒有讓人去追他,因為我打開信的時候就知道了一切。”
蕭祺桓像是陷入回憶般眼神恍惚起來,“那信不長,卻詳細記述了蕭祺楓在東亭進攻阙州一戰的功績,那一戰東亭隻派了兩萬人,可按理說要攻下南魏都城兩萬人遠遠不夠,但是汪恕的一切行動都毫不猶豫,仿佛他拿定了阙州已經是一座空城。那信上說,在父親離開阙州的那個晚上,一封信從蕭祺楓的宮殿直送到未央宮。”
崔擎舟猛地擡頭,蕭祺桓用目光回應着他的詫異,“隻憑這樣一封來曆不明的信我當然不會随便改變您的計劃,可您出發前給我來了信您還記得嗎?您說您要在路上耽擱兩日,而您臨時改變的行程隻有我們知道。可昨晚那個人又出現了,同樣的一封信,上面是蕭祺楓将您的行蹤悉數報告給了江阮。那不是蕭祺楓的筆迹,可言語間都是他那惱人的性子。”
“有人一直在監控蕭祺楓。”
崔擎舟說道,蕭祺桓點了點頭,卻又止住動作,“也在監視我們。”
“而且不是江阮。”
蕭祺桓臉上的笑意漸濃,“那我所說的一切您信嗎?那個送信的人,您信嗎?”
崔擎舟沒有說話,蕭祺桓長歎一口氣繼續道:“所以我說隻憑這兩封信我們定不了蕭祺楓的罪,甚至明日戰敗我們也治不了他的罪。”
“您是說……”
蕭祺桓贊許着崔擎舟心裡的想法,可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狠戾,“要想打掉棋盤上的棋子,我們隻能用執棋人的手。隻要姑姑還在一天,她不會讓我們輕易除掉蕭祺楓的。但是如果有一日這棋子影響了執棋人的計劃,她必定會斷尾逃生。”
“那您也不用以太子之位相搏,您怎知這不是他們的圈套?若您失了太子的位子,這今後的日子隻會更難過。”
蕭祺桓沒有想到崔擎舟第一個想到的是他後半生的水深火熱,他愣了愣笑道:“崔将軍認我這個太子?”
崔擎舟抿了抿嘴,“原先不認,可您肯在這個時候用自己換北梁的盟約,我覺得您就是南魏的太子。”
聞言,蕭祺桓的笑裡多了些苦澀,他好幾次微微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望着崔擎舟道:“可有人比我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