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紅霄在被她那極美的杏目掃過之時,就被她的目光浸染。她心中一直壓抑着的苦悶與痛苦在頃刻間似乎都被沖散,她浸在她所給她的溫和中,内心一派空明。
堂内的弟子都被新娘子的美貌所驚豔,一時間說不出話。許是因為沈婳伊常居内院,門派内除了貼身侍候的婢女,幾乎沒什麼人見過她,即使見過,也不一定記得清晰。
再加上她如今頂着精絕幫三小姐的新身份,沒有切實的證據,沒有人敢質疑她的身份。大家在短暫地安靜後又重新熱鬧起來,恭賀的聲音不絕于耳。
趙萬熠把她拉到身邊,沈婳伊低下了頭默不作聲,這番模樣在衆人眼中似乎是新娘子剛入門時的嬌羞。
大家歡聲笑語地把這對新人從堂前送進了洞房,大堂内一下子空曠了下來,隻有赤紅霄待在原地沒有動。
不會有人在意她此刻在哪裡,就連需要她時刻守衛在身旁的趙萬熠,在進了洞房後也不會再需要她,不會再命令她了。
赤紅霄一個人在大堂内自顧自站了許久才回到自己的房間。那一晚的鑼鼓與喧鬧聲直鬧到很久才逐漸停息。赤紅霄躺在床上,月光透進窗内蔓延上了她的床鋪,給屋内更添了幾分冷氣。
赤紅霄沒有哭,她本以為今天在看見沈婳伊的容顔之後,想到這二人今夜的花好月圓會泣不成聲,但她卻沒有哭。
她在被痛徹心扉的難過包裹成繭的時候好像找到了一個可以喘息的小孔。從那個小孔中往外窺探,她會窺探到沈婳伊的容顔。
那孔外的沈婳伊好像沐浴在她房内的月光裡,任是無情也動人了起來。她似乎也在平靜地窺探着繭中的她,一股清流就随着她的目光湧進這窒息悶熱的繭裡,讓赤紅霄似乎明白了什麼。
“她是這樣美、這樣好的女子。”赤紅霄忍不住喃喃了出來。
她好像終于明白了,為何自己的主人這麼多年來都對這個女子念念不忘,甯願冒着大不敬的風險也要讓她換個身份嫁進來。這一切真的隻是為了要拉攏精絕幫嗎,真的得非她不可嗎?
不,她其實什麼都明白。趙萬熠一直都在說他能看穿她的一切,殊不知他的一切也早被她看穿。
他根本不用在她面前編造其它的借口,因為這個理由隻要她一看見就可以明白。這樣的女子,換作是她看見了也一樣想要憐愛。
“如果我是他,我也會這樣做。”在那一刻,赤紅霄當又忘記了自己。
她時常覺得自己可以不是自己,因為她很擅長把自己的一切代進主人的身上。她明白他的做法,他所做的一切,又何須向她解釋呢?
想到這裡,赤紅霄才流下了一滴淚來,她靜靜地把它抹去,翻身不再想那些苦悶的事情。
大婚之後,青刀門又逐漸恢複了往日的嚴肅和平靜。忙起來的隻有夫人的侍女,她們大張旗鼓地忙忙碌碌,就連每天都要去練武場晨練的赤紅霄,都能在路上看見她們叽叽喳喳如麻雀一樣走來逛去。
她們談論的内容都是後院婦人所在乎的東西,比如夫人的胭脂又用完了,得找城裡最好的師傅去研磨新的。又買了一堆绫羅綢緞,得按現在時興的花樣給夫人添置新衣。
還有夫人要添的首飾、繡線,甚至夫人想要買的書,都得備得迅速且招搖。就連夫人常去的後花園都得大肆修整一番,的跟舊掌門在時不一樣才好。
赤紅霄聽庫房裡做事的弟子們談論後才知道,趙萬熠新娶了夫人以後,就給後院撥出去了許多銀兩。
後院裡的侍女們看夫人得了勢,腰杆也硬了起來,才這樣大張旗鼓地在門派内竄來竄去,估計是想從這些張羅的事情裡多撈點油水。
若說在知曉這些的過程中沒有任何酸楚的味道,赤紅霄是自己都不能騙過自己的。她每次看見那些侍女們談論的東西,内心都有如被利刃劃過。
可每次當她的心都在不能自控地抽痛時,她卻還是忍不住去聽她們談論了什麼。
那是一個她從來沒有了解過的新的世界。她不是沒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偶爾見過那些深居後院裡的女人。但赤紅霄從來不知道,原來那些生活在後院裡的女人是這樣生活的。
她們不需要遊走在刀光劍影裡,她們需要的是胭脂水粉、華服美飾,琴棋書畫,花草繡線。
她們好像是被精細豢養的鳥兒一樣。不,再秀氣的鳥兒也不能比過她們的美麗,也絕對無法比拟沈婳伊的動人。原來沈婳伊那樣秀氣的模樣,是在這些東西的滋養下形成的。
但沈婳伊比赤紅霄見過的所有在後院裡生活的女人還要美麗,她是在這些精細東西上生長出的花,風華絕代。
她們之間的差距原來有這樣深,她生在高嶺,而她身在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