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能從床底下翻出她們之前還沒喝完的酒,給她在桌上倒了一碗,嘴裡寬慰道:
“别哭了,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你慢慢說就是了。”
碧紋見她貼心到把酒都端了出來,也不客氣地把那碗酒猛牛飲般地吞下了肚。随後她繼續抽抽搭搭地說:
“那天晚上打起來之前小姐就隐約覺得氣氛不對,我和她先是吓得躲在房裡。後頭小姐見情況不妙,她就讓我先躲在床下,自己在外頭護着我……”
“所以那天晚上你一直躲在床下?”
“嗚嗚嗚……我哪裡肯答應啊。哪兒有出了危險,奴婢不管主子自己跑了的。
但小姐說那些刺客也許會看在她是青刀門掌門夫人的份上留她一命,而我們這些侍女的命在他們眼裡就如草芥一般。我比她還要危險,是我該先躲起來。”
“小姐說她已護不住别人,但至少要護住我。她叫我躲在床底下不要出聲,她自己去應對……”
“當時我真恨不得能替小姐死。小姐見我不答應,就叫侍衛打暈了我,把我藏在床底下。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小姐已經……嗚嗚嗚……”
“難怪,那天晚上那麼多侍女裡,就你活了下來。”赤紅霄感慨着。她見碧紋還在止不住地淌眼抹淚,隻好起了其它的話頭來轉移她的注意力。
“好啦,你都在青刀門這麼久了,怎麼小姐和夫人的稱呼還改不過來,要是讓别人聽見了,豈不是又要說你不懂規矩。”
“嗚嗚嗚……我不管嘛!”
碧紋聽後反倒哭得更狠了,話音裡盡是她的倔強和任意:“她在你們這裡是夫人而已。但是在我心裡,小姐永遠是小姐……嗚嗚嗚……”
赤紅霄見自己本想轉移話題的由頭居然起了反效果,隻能伸出手拍着她的背安慰道:
“好了好了,好在你家小姐雖然受了重傷,但還是挺了過來。這是吉人自有天相,大難之後自有福報……”
直到赤紅霄說到這兒,碧紋才發應了過來。她趕忙用手帕擦了擦淚,嘴角扯出了一抹笑意:
“是了,是我剛才太性急,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赤霄姑娘,我這次明明是有正經事來找你的。”
碧紋言至此處後把臉一橫,離了座直接在赤紅霄面前跪了下來。
她這突然的舉動把赤紅霄吓了一跳。她下意識想伸手把她扶起,但碧紋卻并沒有起身,隻是摁住了她的手臂。
她哭紅的眼睛裡映出赤紅霄手足無措的臉龐時,也有十足的認真與決意:
“赤霄姑娘,我知道那天晚上若不是你及時相救,小姐隻怕就得命喪黃泉了。你明明可以不幫她,但卻一次次不計較小姐的身份,一次次舍命搭救。”
“你幫她,就是在幫碧紋我。我知道你是不講究那些虛禮的人,你也不需要我碧紋給你什麼金錢銀兩作酬謝。因此我碧紋今天給你一拜,你之後若有任何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我碧紋義不容辭。”
“碧紋,”赤紅霄看她越說越認真,隻覺得渾身局促,索性也跟着她一起跪了下來。
“你何必這樣,我們嚴格來說都隻是侍奉主子的下人。我不過是盡分内之職,而你突然這樣拜我,如何讓我承受得起。”
“不,在我們心裡你從來就不是什麼下人。”碧紋說到動情處不免又淚眼朦胧。
“我們是長在内院不谙世事的婦人,而你是馳騁江湖的俠客,還是掌門的心腹,你又怎麼可能是我這樣的下人呢?”
“不,我們都一樣。”碧紋的話并沒有打動赤紅霄,隻是讓她黯然失神了起來。她沉默着,心裡的那點苦澀如巨石落地,擲地有聲,但她并不想說。
碧紋并沒有追問她臉上那落寞的神色,同她一處起身後隻是擠出笑容,笑意盈盈地道:
“赤霄姑娘,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碧紋的恩人。我碧紋雖拿不出什麼好東西,但以後若有了什麼好酒肯定拿過來和你一起共享!”
一聽到酒這個字,赤紅霄消沉的意識一下子就被她從心底裡提拉了上來;她下意識擺手推拒道:
“酒就不用了,我不大會喝……不用了不用了……”
“诶!那兒哪成,江湖兒女快意恩仇,豈有不會喝酒的!你不會喝,我帶着你喝!你不知道這喝酒就跟練武一樣,酒量都是鍛煉出來的……”
碧紋邊說邊給她斟滿了酒。赤紅霄招架不住,隻能硬生生又被她灌了不少酒下去,兩人又恢複了往日的暢快。
一片談笑之間,深秋臨冬的第一場薄雪已經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點點銀光色,如鵝絮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