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赤紅霄腳步匆匆地趕回昨天所住的破廟時,昨夜在破廟裡湊合入睡的兩個少年并不在。
她本以為是這兩個少年尋到了别的住處,今晚應該不會再現身了。結果她剛蹿上房梁不久,下頭就又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動靜。
那是柴火的碰撞聲。
昨晚的那兩名少年又回來了,回來的同時還拎了捆幹柴。
敲火石在幹柴堆中敲出了細小的火苗,隻不會一會兒,破廟裡就搖曳起了黃澄澄的暖光,驅散了二人面上寒冷的青白色。
那名叫阿鬥的少年臉上有着難掩的喜色,想必有了什麼好消息。赤紅霄秉着閑來無事且當看戲的念頭,扶頭看着房梁下的二人。
那名叫阿鬥的少年生好火候,發覺湊在火堆旁取暖的阿二居然面有淚痕,不由關切地問:
“阿二,你怎麼哭了?”
阿二趕忙擦去了不自覺間流淌下來的淚水,口中還強硬着:“不,阿鬥哥,我沒哭……”
“走了一天,你是不是餓了?”阿鬥從行囊裡摸出來一塊餅遞給他,“還剩一塊,你快吃吧。”
“可這是我們最後一塊餅了,我若吃了,阿鬥哥你怎麼辦?”
“沒事,我已經通過了金光門的弟子試煉了,明天去武館那兒報道後,那裡會有吃的東西的。你先吃吧。”
那名叫阿二的少年面露難色,分明是還想再推讓一番。
但看阿鬥情真意切,自己的腹内又委實空得難受,阿二糾結了片刻還是奪過了那塊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啃了還沒幾口,阿二的嘴卻突然停了下來,他的嘴角抽動着,哭聲又起:“阿鬥哥……我、我真羨慕你,我真羨慕你能被金光門收走……”
阿鬥拍着阿二的背寬慰道:“沒事的阿二,你還小呢,等過幾年筋骨長好了,沒準你也跟我一樣能入武林門派了。”
“阿鬥哥,你别安慰我了,今天我們所有的武館都去了。那裡的人都說我筋骨平平,沒有習武的天賦……”
阿二說着說着就靠在阿鬥懷裡哭了起來。
“不習武,咱們就找别的出路,隻要我們肯幹,總能有口飯吃的……”
“阿鬥哥,别的出路在哪兒啊……這次來靜海縣,我們就已經花了不少銀路錢……”阿二越說越慘然起來。
“我家裡窮,往日裡能吃飽飯就謝天謝地了。我沒錢讀書,也不能考取功名。阿爹沒了以後,家裡就留下母親和我們兄妹三人……”
“嗚嗚嗚……我大哥腿腳壞了,沒錢治病,也不知能不能保住這條腿。這幾年糧食收成又不好,上頭又加稅……嗚嗚嗚……”
“他們都說,朝廷馬上就要打仗了,軍戶裡能用的将士不夠,又得征收新壯丁。我大哥腿腳不便,若是過幾年要征兵,家裡能去的就隻有我了……”
講起家中艱難,阿二的淚水如豆般滾落下來,浸濕了阿鬥的外衣。
阿鬥臉上的喜色在這段苦事中全褪去了,隻能默然抱着阿二,眼中隐泛淚光。
“我不如阿鬥哥這樣有福氣,隻要入了武林門派,朝廷就會令歸戶籍。入了武籍的人不僅不用服兵役去前線打仗,還能少許多稅收。
我身子骨不好,過幾年若真的去了前線,要是……要是就死在戰場上,我家裡的母親,還有我大哥和妹妹……”
阿二說到此處泣不成聲,不由得大聲嚎啕起來,讓房梁上一直旁觀的赤紅霄心裡也甚不是滋味。
立國之初是兩百餘年的亂世,武林門派在長久無中央管控的情況下,勢力曾甚是猖獗。
雖然看起來聲勢浩大,但不管是亂世還是盛世,武林門派對于招收弟子都有嚴格的要求,沒有習武筋骨的人一概不留。
畢竟自家子弟的功夫深淺,對于武林門派來說是挂在明面上的招牌,每個門派都不想丢自己的臉面。
天生有習武筋骨的人本就不多,因此武林門派再如何發展,人數卻始終有限。
高祖皇帝正是看中了這點,才索性給江湖人士新設了武籍。
凡入武籍者,可減免部分稅收,終身不服徭役。雖有好處,但終身不得參加科舉,也不能在軍營中另立軍功。
當年各門派的領頭人深知這是高祖皇帝在安撫之餘,意圖把所有的江湖人士隔絕在政治體系之外,以絕他們的後路,對此本都執意拒絕。
領頭人雖不同意,但武林門派内的大多數弟子本就是出身微寒、生活艱辛的窮苦人,這些要求正中他們的下懷。
一番恩威并施下,這套新舉措才勉強推行。這項新創的武籍制度在實行的百年時間内删删改改,誰也不知後頭還有什麼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