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2.22
可口腩/晉江文學城獨家
夜晚的風呼嘯地往山崗四處吹,吹的人脊骨發涼,
連綿的戈壁灘之中有一處軍事基地,綿延的鋼鐵城牆之下,圍攏了一大堆士兵。
一個少年被衆人圍堵在深淵旁邊,被涼飕飕的冷風吹得有些發抖。
他區區隻有十四歲,卻已經穿着深綠色的制服,下垂的眼睛像雙小貓眼,透着一種稚嫩,他緊緊地抿着嘴,一副不甘心的模樣。
他被那些男人拷在深淵邊緣,身形單薄,動彈不安。
有人看了一眼他,頓時咋咋呼呼的。
“就找了個小兔崽子給我們獻貢品?”
“這差事本來就沒人敢做,要不你把總部那幫軍官們叫來?”
“要不是這深淵真的鬧鬼,咱們為什麼不拿水泥堵上?”
“噓——”有人悄聲說,“之前西南軍區的上尉打算這麼做,結果——”
“結果怎麼了?”
“參加訓練的時候遇到發狂的AI機器人,如今左手換成了機械臂。”
“艾特中校要求把這裡圍起來作為禁區,據說現在還在太空流浪呢!”
“難怪總司令部的軍官們甯願橫跨兩個大洋都不來這裡。”
……
士兵們你一言我一語,他們都是這個軍事基地的四等兵,膚色不同,都是外來星球的野生遊民,服完兵役才能得到公民身份,偏偏四等兵的待遇最低,如今他們還遇到了這麼一個倒黴差事——要奉上供品給深淵裡的“鬼”。
有人聽聞後馬上連夜錄了遺言,還有人馬上申請批準休息日回故鄉一趟,不知道的人以為第二天就要發生星際大戰。
可這個時候,想到時淵序,大家夥們心态卻又好了那麼一點點,如今這爛攤子給了他。
這個小少年是外星血統,還據說是瀕危族群,就那個傳聞摔了一下骨頭都能摔成兩截的脆弱族群。相比較起小少年而言,他們更應該惜命,最起碼他們還能搏一搏公民身份,可他呢,沒準還沒熬完兩年的兵役期就一命嗚呼了。
“小鬼,現在趕緊把貢品獻上吧。”那幾個士兵對他粗聲粗氣地說,“連這點膽子都沒有的話,以後上戰場就等着當炮灰吧!”
時淵序沉着臉,拿着一編織袋的東西,裡面是他為數不多的積攢,軍區飯堂常年啃不動的合成饅頭,硬得可以給勞役犯拿來越獄;喝了半瓶就已經過期的營養液;填充着幹薰衣草的破布娃娃;舍不得扔的半塊鐵皮。
身旁有人仔細看了一眼看他帶來的貢品,一下臉都變色了,“——這就是你辛辛苦苦準備了一周的供品?”
少年幽幽地看了他們一眼,沒眼力見的家夥們,這些才不是破爛,這是常年在軍區他賴以生活的寶貝!
但他的外表過于乖順,貓兒眼,蒼白臉,以至于沒有人察覺到他有幾分幽怨的眼神。
說到這處深淵,它常年在第四軍區旁。軍區裡有很多謠言有人說裡面囚禁着鬼怪,也有人說裡面禁锢着神靈,千奇百怪的傳說層出不窮。但大家得出了一個真相,長期沒人供奉,第四軍區就會鬧鬼。
每年軍區都會專門找人送供品進這個深淵。
但送貢品這件事,誰都不知道深淵裡的“那位”究竟有什麼樣的品味,普通人摻和了都指不定遭殃。
之前有人往深淵裡扔了一個大袋長了綠芽的土豆,幾分鐘後就躺着進了醫院。有人随便扔了軍用罐頭,馬上連滾帶爬地溜出了軍區大門,險些被軍區周遭的電網電得焦黑……
後面輪到的人不是突然說有病就是臨時請假,這一次,他們忽然靈機一動,想到抓一個小可憐來送供品。
如今這個可憐巴巴的小少年到了進貢神明的時候,他竟然帶來一大袋“垃圾”。
旁邊看着的人一邊提心吊膽,一邊又隐隐幸災樂禍,他們似乎可以預想到,這個少年将會迎來什麼。
隻見時淵序一邊紅了眼眶,直接拎起編織袋的東西就往下扔。
“你看他害怕得都快哭出來了。”有人笑,“放輕松點,還要一邊虔誠地許願呢。”
……
時淵序确實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啃不動的合成饅頭偶爾還能揣兜裡當防身武器;有香味的破布娃娃枕着睡覺很舒服,還有偷偷吃了一半的檸檬口味高級營養劑,可以晚上拿來墊墊肚子。
他一邊咬牙切齒地憋着淚水,一邊狠狠地将饅頭,營養液,破布娃娃扔進了深淵。
“饅頭,夠我吃三天的……給你!”
“營養液,我還想喝一口……算了……我不要了!”
……
時淵序忽然想到,向神靈上貢的時候,必須要足夠虔誠。他眼神定了定,凝望了深淵。
時淵序合攏掌心,神情肅穆了幾分,頓時成了忠誠的信徒般,他甚至阖上了眼眸,低聲呢喃着舊時召喚神的銘文。
“大地暗淵之神,我願将我的心血,作為我的夙願……”
他臉上還是一臉委屈乖順的模樣,但眼神卻漸漸兇悍了起來。
他的夙願?當然是安然活到退役,然後讓這些不知好歹的家夥盡數償還!一幫惡人,暴徒,平時有事沒事就來敲詐他少得可憐的生活費,還把他嶄新的軍裝制服偷偷換成了蒙了灰的殘破衣服,本來今天晚上還能抱着心愛的小熊抱枕好好睡一覺……
那一刻他忽然聽到聖鐘響起,瞬間他站在雲端的聖殿之上,頭頂有極光般的薄紗帷幔層層掠過他的發,就如同牽連着身體發膚的每一寸神經。
仿佛感覺浸透在無邊的光芒之下,卻又如同浸入陰冷的冰窖。
忽然間,他仿佛聽到有人低笑,語氣不明。
“原來你把我喚醒,就為了這個?”
時淵序莫名其妙地回過神來,以為自己聽錯了,隻見發現深淵裡還是黑黢黢的一片,沉靜的,沒有一絲回響。
少年手裡已經空空如也,他怅然若失,發現什麼都沒有,那些幸災樂禍的人還在旁邊梗着脖子等着看他的笑話。
“啧,看來我們得把你踹下去喽!”人們發現少年似乎安好無事,忽然間覺得性情索然,不禁動起了歪念頭。
時淵序陡然面容驚慌了幾分,他死死抵抗着那幾個人推着自己的手勁,不願意再靠近深淵半分,可那些人變本加厲要将他拖入深淵,他胸口劇烈地起伏,往後退去。
突然,他腳一滑,忽然間眼底一黑,身體猛然間失去了重心,他往後一栽,視線上方是無限漆黑的夜幕,他駭然地閉上了眼。
他果然還是要死了麼?
一切或許隻是因為他是個外星來的孤兒。
他很早就離開了他的父母,他的家園,他孤零零地在這個軍區裡,卻茫然無措地被野狼般的同僚們肆意欺負——歸根結底他甚至不是打仗的料,他隻想安安靜靜地窩在某個角落種花養草曬太陽,他也不敢還手。
可帝國聯盟接受的外星移民隻有服完兵役才能成為公民,否則就會一輩子在貧民窟流浪。
也許深淵裡他還能陪着那個孤獨的破布娃娃,不,他知道,任何一個東西落在深淵裡都沒有回聲,也許它永遠沒有盡頭,他會一直下墜,下墜,直到黑暗吞噬了他。
然而,時淵序并沒有下墜多久,就猛然跌入一個冰冷的身軀,緊接着,骨節分明的手攬住了他。
那似乎是個男人硬挺的胸膛,他頓時被對方的氣息浸透,但森冷得像是把寒氣都鑽進了骨頭裡,像是冰冷蜷曲的蛇纏上他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