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你那朋友……大概跟你關系不簡單吧?”周容戚揚了揚眉,八卦似的湊近,“你消失那幾天,軍隊搜都搜不到,連斯堪國軍方都地毯式搜查了兩輪,跟外界就跟隔絕了聯系似的,如今卻完好無損地回來。别告訴我,‘囚禁’你的就是那朋友?”
時淵序悶了一口酒,“嗯,确實有人救了我。”他頓了頓,“不算囚禁。”
對方分明是不讓他逃跑的,但說自己被囚禁,顯得他太廢物。
……尤其是自己還是一個被掌控在掌心的小絨球。
“不過你毫發無損,難道是被劫去做壓寨夫人?”周容戚心直口快地評價,“怎麼,那人對你不錯?”
時淵序此時幽幽地回視,壓寨夫人?
他還不至于淪落到這種地步。
可話說回來——做對方的寵物,又比這個好得了多少?
在對方手上,他甚至像是一條狗。
“能把你從戰場前線救下,那人不是普通人吧,還是對方對你另有所求?”
時淵序眉目緊鎖,他沒吭聲。
對方一向沒個正經,可偏偏猜中。
湛衾墨救他——确實是别有所求。
在那般的巧合之下,湛衾墨偏偏救他,本應有無數的答案。
有那麼一霎的恍惚,他甚至以為對方在黑市一眼就認出了自己,否則不至于如此铤而走險。
可湛衾墨那麼一說,他才知道自己不過是明碼标價的醫學案例罷了。那些年積郁在内心中,無法釋懷的,忽而就像一場笑話。
他倒也沒什麼别的指望,過去他巴巴地乞求對方施得一點善意,他倆非親非故,一切靠他硬生生強留,如今少年長成了男人,再也不是肆無忌憚朝大人撒嬌的小鬼,兩人便分道揚镳。
對于對方而言,他不過是萍水相逢的一個小絨球罷了。
他們注定不會再有交集。
“既然回來了,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時淵序說道,“你也别擔心,我沒事。”
“跟我客氣什麼?”周容戚很哥們地伸手搭在他肩上,“以前軍校的時候,都是你罩我。這下給我個機會幫幫你,我也舒坦一點。”
——
時淵序變回人之後,又果斷回到了軍區,很快投入到秩序森嚴,節奏繁忙的軍隊生活。
他那天請周容戚查湛衾墨,盡管這麼多年來,他從不願做到這一步。
說好該忘的,可他重逢見到的對方的第一面,黑市,港口,對方渾身上下那肅殺的氣息,都像是在跟他說,對方并非他想的那麼簡單。
可結果大失所望,對方這七年的蹤迹離不開本行。三年深造,兩年跨星球訪學,再兩年被人才引進醫學院,接手星球級項目,帶領團隊拿獎,編寫教材。除了對方偶然出席一場大型慈善晚會,對方再無專業領域以外的活動。
時淵序沉着臉看向厚厚一疊對方的“研究經曆”,随手便将資料燒了。
對方履曆很充實,蹤迹卻全然與他無關——
嗯,再好不過。
跟他想的一樣,對方沒半點人情味,早就把七年前那個可憐巴巴的小屁孩忘得一幹二淨了。
他竟然還耿耿于懷。
時淵序決定把那幾天與對方的相處日常都從腦子裡删除,假裝什麼也沒發生過。
如今,小組才剛結束了一場軍艦巡查任務,軍事基地的停泊點陸續有飛艦落地,飛艦刮過上空有震耳欲聾的引擎聲。
此時,艙門打開,走出一個英挺的身影。
時淵序穿着立領作戰服,他下艦便是核對完巡視過的星球名單,确認無誤,便眉目稍顯緩和。
這是他重回軍區第一個任務,他的心态卻大不同以往。随時可能變成小動物,就像是頭上懸着一柄劍,深怕下一秒自己就丢人了。
此時,其他軍隊成員仍然保持着端正的站姿,對陸續巡查回歸的隊員行注目禮,但私底下還是忍不住打量着早已下了飛艦的時淵序。
那日足以轟動全聯盟的聯席會議上,諸位老将等待着上台接收功勳,卻唯獨他的位置空了下來,總統看着領獎台上的空蕩位置也怔了一怔,以為他是戰死的英烈,差點讓自己的秘書送上挽聯。
如今,知道對方安好無事歸來,那些傳聞更加帶了一種傳奇色彩。
本來所有人心想,時上校劫後餘生,起碼也掉了一層皮,不料這次回來,對方看上去精神矍铄的樣子,活似……被人好好招待了一番。
“時上校您……這幾天沒事吧?”
時淵序凜冽地掃了探究的下屬們一眼,很快就逼着他們把那些到嘴邊的話全部咽了下去。
他很滿意現在這副狀态,再也不是什麼可憐兮兮的小動物,隻需要一個眼神就能讓人頭皮發麻。
——
門開。
湛衾墨視線掃過室内,蓄着冰藍色液體的透明缸内,波光清淺,如同鏡面平整,裡面空無一物。
缸邊緣的按鍵在暗處發出幽幽的光芒。其他室内器材,檢驗設備都巋然不動。
一切都井然有序,就恍若從未有人來過。
湛衾墨隻是漠然地看着這一切,正如他在神座上也如此那般的漫不經心。
普通人不見了東西都得心煩意燥,如今在他這倒是平靜得很。
但他鬼使神差地将手伸入缸内的冰藍色液體,沁涼的水漫過手背,仿佛想感受水淌過對方軀體的餘溫。
可終究沒有一絲溫度。
這個液體是構成人體物質的元素液,能夠促進對方變回人形。但普通的動物浸久了則會緻命,元素液中有許多普通動物無法吸收的物質,攝取量過度能使内髒衰竭,然後死亡。
即使小絨球是個純種動物,在液體中一動不動,他也隻會冷漠地視作是死去的試驗品,不會有任何心理波動。
然而,他一早就認出了他,一開始他就知道這種情況不會發生。
聯想起種種小東西在自己面前變扭又倔強的僞裝,卻盡數被自己揭穿。
他嘴角劃過冷然的笑意,卻也不過是一閃而過。
湛衾墨又走到了衣帽間,看着衣櫥裡推拉過的衣架,他目光漸漸停落在那套軍裝,穗辮垂落肩頭,胸膛硬挺,腰線收緊,甚至能聯想起這套軍裝的主人應有的身段。
隻是這套軍裝的主人明明看到了這套衣服,卻依舊碰都沒碰。
他眉頭不禁一揚,似乎有所興味。
看到另一個空缺了衣服的衣架,他的眸色更深了幾分。
嗯。
小東西,比起自己的衣服,你更想穿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