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一路車程,雙方一片沉寂,時淵序緊閉金口,假裝剛才無事發生。
小絨球開了口,意味是人的事實已坐實,他等着湛衾墨窮追不舍,逼問出更多細節。結果湛衾墨卻沒有繼續開口,氣定神閑地開着車。
撓得他内心難以平息,對方是一早就看穿了他是個人,但如今卻又不探究他的身份,定性未免太好。
此刻懸浮車早已穿過層層關卡,繞過宏偉氣派的教學樓和學校紀念碑,穿過寬闊的草坪,便是一座禮堂。
湛衾墨參與的醫學研讨會在帝國大學的禮堂舉行,禮堂呈現出舊時代的西洋建築風格,門框是仍然打蠟的木材之地。而現場的師生早已入座,人聲有些許沸騰,穹頂之下有些許的回音。
帝國大學曆史悠久,更是帝星首屈一指的綜合性大學,如今跨學科的專業培養模式早已被普遍推廣,不少師生對“醫學+科技”的培養模式極其推崇。而聯盟總統也曾在禮堂發表演講。
這裡是孕育未來精英的搖籃,座位上甚至不乏被精挑細選的學生代表。
湛衾墨攬着小絨球站定在禮堂上方的多媒體放映室中,确認全息投影的課件無誤。
時淵序偷偷順着放映室的窗口睨向烏泱泱的觀衆席,不禁腳軟。
他不怕戰場的哨聲,卻害怕人多的場合。
遍地做講座,這就是某位湛教授的日常?
“能不能把我放在休息室。”時淵序說道,他不習慣自己的小嗓音,聲音故意壓低了些。
“你怯場?”湛衾墨聲音一揚。
“既然我們隻是醫生與醫學案例的關系,你揣測我做什麼?”時淵序反問。
此時放映室的學生志願者和值班老師還在熱火朝天地确認設備,溝通情況,他和湛衾墨卻像是單獨處在了一隅。
“醫學案例需要在會議上進行演示。”湛衾墨目光垂落,“還是你想直接上我的實驗台?”
“當衆演示我會咬掉你的手指。”
“嗯,那先生是選擇了後者。”
小絨球表面溫馴乖巧的模樣,一雙黑珍珠眼亮亮的,可内心幽幽地燒着怒火。
他如果被湛衾墨像對待實驗室的兔子老鼠青蛙一樣開膛破肚,他不介意違背軍紀,将對方五花大綁送去審訊室,用各種刑具折磨對方一通。
研讨會即将開始,各個專家也已經入座。小絨球虎視眈眈之下,果然沒被湛教授帶上講台,而是直接送到了幕後。
此時湛衾墨坐在研讨會的長桌旁,他換上了一身沉黑色的西服,袖口更是鑲金黑晶石,襯得銀發如月光灑落,黑白分明,格外注目。
受邀專家通常不會在着裝上特意下功夫,畢竟專業領域的交流才是重頭戲。
盡管如此,觀衆席上那幫自诩隻看重内在美的專業學者,目光落在對方身上依然一愣一愣。
他們在核心期刊多次久仰這位教授的大名,也聽聞對方帶領的科研小組做出的種種成果,但以往對方極少出席公共場合,研究的領域又極其前沿艱深。以往有院校和政府發出請柬,也被對方一一推辭。
多數人還以為是一個不拘小節,不食人間煙火的“科學怪人”。
卻不料對方俊美無俦,氣質極佳。
“不可能,搞科研的成天晝夜颠倒,教課就算了,還要心急火燎完成指标,除非湛教授有三頭六臂,或者不是人!”座位上的某位秃了頭的學者小聲咕哝,“想當年,我也勉強算是院草。”
“如今星際時代無奇不有,教授您說的也不是不可能。”學生小心翼翼安慰,“話說教授您是文學院畢業的,每年入學就幾個男性……”
“可惡,你給我好好通過盲審,别讓我改到最後幾根頭發都沒了!”
……
觀衆席上的嘩然一片。
時淵序在幕後細細思量,對方短短七年時間就能在學術界成為一個有口碑的醫學教授,同時還兼顧個人形象,并不那麼簡單。
那些人說他不是人?他眼神悠長。
不是人……倒不如說,對方的精力比一般人旺盛。
晚宴當日,對方出現沒過多久,就遠赴其他星球參加訪學活動,如今又回來繼續參加研讨會。前後不過兩天時間,這樣的精力連訓練有素的特戰部隊成員都未能有。
而對方氣質形象俱佳,還兼顧教授種種事項,科研任務,精力卻依舊充沛,絕非常人。
眼前的湛衾墨做事滴水不漏,是業界讓人敬佩的精英學者,遠遠不同七年前對方給他的印象。
還是一開始,他就從未看透過他?
他更應該清楚,按照對方醫學教授這工作強度,三天兩天全球各地奔波參加研讨會,更不會是那個洗手間中為他開脫的陌生人。
或許那隻是他的錯覺。
這男人向來目的明确,不會白費功夫。
可為什麼,他内心不但沒有絲毫茅塞頓開的感覺,反而越加撲朔迷離?
此時忽然有工作人員急忙上前,“湛教授,等會觀衆提問和課題會顯示在我們派發的智腦屏幕上。”
研讨會上探讨的繁瑣問題,一般都會出現在智腦屏幕上,便于确認和查看。
然而,在講演環形桌上,工作人員才發現他面前的智腦固定支架出了問題。
“教授,您看,這智腦立不住,可能隻能手拿着。要不,我們在底部裝個懸浮裝置?”
主要負責人忍不住嗔怪,“早就說你們要做彩排,很多裝置過幾年就壞。台下還有院長和總書記看着,你讓我怎麼辦?”
工作人員也是某個勤工儉學的研究生,馬上尴尬地抓撓着頭,“我去裝備部問問。湛教授,您先暫時拿着吧,我們盡快給您想出最佳方案。”
“完了,裝備部那邊沒有新的設備,你去找台下其他師生問問看……”一堆後台工作人員也手忙腳亂的,“他們說老的設備放在體育館倉庫,現在取來得及嗎?”
……
時淵序暗暗地在講台的後場觑着,如今即将開場,其他教授已經安排妥當,得體地等待開場。而隻有某位湛教授不得不當着上千觀衆的面,單手拿着電腦般大小的智腦,顯得十分局促。
忽然間,他嘴角越發有些得逞的笑意。
他倒是想看看湛衾墨捉襟見肘的模樣,對方總是一副一切盡在掌握的模樣,沒想到也有吃癟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