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嘉旅的豪車停在門口的小院,于此地格格不入,反光的車漆印不出什麼東西,萬嘉旅鐳射的棉襖襯得他的皮膚更白,他身上是香噴噴的,看起來連凳子都得重新打一條給他坐。
“你,你怎麼來了?”紀榆擦着手,很是困惑。
“你還說呢,”萬嘉旅撐着手,一副到了自己家裡一樣的做派,“你電話沒挂斷,我聽着這不是欺負我老師呢嗎!”
紀榆的臉刷一下就紅了,還好這裡夠暗。
“我還找了半天你的地址,一路問上來的,什麼鬼地方這麼難找,”萬嘉旅撣着膝蓋,一搖一搖,“司機喝酒了,不然我沒那麼難弄呢。”
萬嘉旅去摸桌子上的鹹花生,看着紀榆,“紀老師,什麼表情啊。”
紀榆低着頭,“你早點兒回去,我...我這邊兒還有事兒。”
“嘿紀老師可真有待客之道啊,”萬嘉旅起身從後備箱裡拿東西,“過來送禮,還有些剩的,本來扔酒店了,正好想着你不是在這兒麼,師長也得送一份,可别嫌棄。”
“不用,”紀榆擺擺手,“用不着。”
“說的什麼話,”萬嘉旅扣上後備箱,正好二嬸回來了,聽說家裡來了個開小車的客人,陣仗鬧得大,一路問上來的,開得小車都是城裡出婚車才開的黑家夥。
“喲,這就是二嬸吧?給您拜年啊。”
萬嘉旅在這塊兒就沒輸過人。
“你,你,你這太客氣,榆的同學呀?”二嬸嬸喜笑顔開,看着一大堆紅色的禮品都眼睛放光。
“不是同學,我的老師。”萬嘉旅幫着拎東西進門,對紀榆說,“家那邊還不讓玩煙花的呢,我還帶了來找你玩。”
萬嘉旅擠眉弄眼,二嬸嬸趕緊從房間裡掏出來堅果招待客人。
“紀老師,我跑了一天,好餓,”萬嘉旅有點兒委屈地說,“我吃面條行嗎?”
紀榆沒辦法,二嬸卻打開了煤氣竈,“那竈太慢,嬸子給你燒。”
“謝謝二嬸啊。”萬嘉旅黏黏糊糊,“二嬸一看就是好說話有福氣的人。”
二叔跟紀父也回來了,看見了萬嘉旅,猶豫了一下要上來敬煙。
“這不敢這不敢。”萬嘉旅笑着要推脫,卻讓人點上了,翹着二郎腿,俨然一副完全可以的樣子。
二叔跟紀父都是老實人,呆滞地坐在邊上搓手,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時間就一點點沉默的流過。
二嬸嬸的面條倒是上的快。
“紀老師,”萬嘉旅邊吃面條,邊磕磕巴巴地說,“沒跟你說完你就回來了,我說沒好好答謝你,我那些同學都知道你上課上的好,幾個學生一起教也顧得過來,所以都沒問你就先答應了,我想着要拒絕什麼時候都行嘛。”
卷了一筷子,也沒什麼味道,他又不吃了,給自己點了根煙。
萬嘉旅叼着煙眯着眼,拉開了小挎包的拉鍊,幾沓粉色的鈔票就塞在邊上呆若木雞的紀父手裡,“他們說學費,正好趕上了,過年好。”
萬嘉旅在衆人還在懵逼的時候就起身了,“二嬸這面條做的一般,瞧着不好吃實際也确實不好吃,我牙口不行,沒這福氣,走了啊二嬸。”
萬嘉旅拍了拍紀榆的肩膀,一句話沒說就上了車,往門口的路上倒。
他們四人瞧着紀父手裡憑空出現的像磚頭一樣的鈔票一時之間都沒反應過來。
紀榆追了出來,咚咚咚地敲着萬嘉旅的車窗。
萬嘉旅鎖了車,低頭在裡面擺弄手機。
紀榆的手機叮了一聲,他看了一眼,是萬嘉旅發的。
「紀老師,别委屈,年後見。」
等紀榆愣神的時候,萬嘉旅的車已經消失在夜幕裡。
紀榆開始給萬嘉旅打電話。
打到第三個。
“喂,怎麼了紀老師,急什麼?”萬嘉旅懶洋洋地說。
“先回來。”紀榆說。
“我回來幹什麼啊。”萬嘉旅說,“面條又不好吃。”
“先回來。”紀榆口氣有點抖。
“我真不回來,别求了啊,跟怨婦追負心漢似的。”萬嘉旅調笑。
“.....你先回來。”紀榆憋了半天。
“我他媽可真是個倒黴的富二代,給人錢還要這樣辦,是不?”萬嘉旅說。
“你先回來。”紀榆似乎在追,有點氣喘,“先回來。”
“你跑什麼呀。”萬嘉旅在前方的曬場下車,倚靠在車邊抽煙,沒一會兒就看見了急匆匆跑來的紀榆。
他的頭發被汗黏住,跑了一會兒嘴唇更紅,他似乎是長途跋涉沒有休息,臉上有些倦意,他的白色帆布鞋終于都如願都是泥巴,萬嘉旅輕笑,“幹什麼這種眼神看我?”
紀榆站在離他一米遠,那眼睛看起來藏都藏不住的潮濕又委屈。
萬嘉旅小手指摳了摳耳朵。
紀榆又走近了幾步,萬嘉旅穿得總是有性格,各種顔色都往身上套,他笑得有點兒好看,車燈裡都是冬日的沒有生命的灰塵在跳舞,簌簌的樹海發出響,此刻的殘月挂在天穹。
黑色的山體孤獨又嶙峋,萬嘉旅站在光裡,“紀老師。”
“人生難免有難處,”萬嘉旅歪着腦袋看他,“給個機會,讓我拉你一把。”
紀榆捏緊了拳頭,卻半個字說不出來。
“紀老師再用這種眼神看我,”萬嘉旅插着兜靠近了兩步,“是不夠嗎?需要我去賣褲衩子嗎?”
“不,不是!”紀榆連連擺手。
“那是為什麼要這樣看我?”萬嘉旅的腳尖在紀榆的身側。
紀榆抿了抿唇,他覺得他不能拿萬嘉旅的錢,但是他的父親他還是了解的,這錢到了他手上,紀榆能拿回來的可能性約等于零。
但是這不是萬嘉旅的問題。
“謝謝。”紀榆呆得像個傻子。
“不用謝我,”萬嘉旅插着兜越靠越近,“你要謝,謝正好。”
“鄭好,是誰?”紀榆問。
“有三個人。”萬嘉旅笑說。
“你跟我說,我記一下。”紀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