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幕過于震撼,永遠定格在他的記憶深處。
他斬殺異種,将她帶出巢穴,親手交給賽琳娜。
回白塔後,他和她再無交集,他并非賽琳娜的親衛,出入議長府邸的機會極少。
可是那天傍晚,賽琳娜卻對他說:“謝謝你一直保守秘密。”
她指的是——
關于夏伊的來曆,他從未向任何人提起。
他注視着那個精靈般輕盈的女孩,淡淡回道:“沒什麼,我隻是做了應該做的事。”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賽琳娜微笑的唇邊籠上了一層薄霧般的哀傷:“如果那時你方便的話,能否,照應一下她?”
這不是請求,也不是命令。
更像是随口提了一句,如果方便的話,請照顧一下我的孩子——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
他也隻是輕輕應了聲:“好。”
他回白塔後,去找她的那一天,天色如墨,電閃雷鳴,大雨如注。
疏導室裡沒有開燈,閃電一次次劈亮窗戶。
他推門而入,看見一道纖細的身影倚窗而立。
聽到動靜,她轉過身來。
她發絲淩亂,小臉蒼白透明,鼻尖泛紅,像是剛剛哭過,眼中水霧未幹,長而卷翹的睫毛上沾着晶瑩的淚珠,猶如一朵風雨中飄搖的玫瑰。
隻這一眼,他就知道,他來對了。
“葉沉。”
她接過疏導單,輕聲念出他的名字,尾調微拖,帶出幽幽歎息。
他心頭一顫,原來,她還記得他。
可是她的下一句話,卻令他剛浮起的情緒冷至冰點。
“除了賽琳娜,你是這世上唯一知道我來曆的人。”她望着他,明明眼中淚水未幹,卻像籠着一層冰霜:“說吧,誰派你來的?”
他神情僵了一下,知道,她不信任他。
而他,似乎也沒法說,他當年曾受過賽琳娜的囑托,因為那真的是很輕很淡的一句。
或許這句話賽琳娜和很多人說過,她的司機,她的廚子,她的園丁,她的衛兵,任何一個她覺得人品還不錯的人——
她知道自己動了太多人的利益,雖然身居高位,手握重權,但明裡暗裡有無數敵人都在等着一個機會,揪她下馬,找她清算。
她擔心她監護的小女孩會遭到連累,舉步維艱……
于是他低聲道:“我是來接受疏導的。”
“哦。”夏伊審視地看着他,聲音冷淡無情:“那請坐吧。”
他坐下,她緩緩伸手,冰涼的掌心覆蓋上了他的額頭。
窗外風雨敲窗,聲聲入耳,室内黑暗猶如迷霧,籠罩着她的容顔。
一股精神力侵入進他的精神圖景。
極精極純,極鋒利。
他的精神世界是一片茫茫雪原,寒風凜冽,飄着大雪,從來都不曾停過。
雪狼從冰穴中警惕地探出頭,耳朵高高豎起,聆聽遠處低沉的轟鳴——
是雪崩!
整座雪山開始崩塌,雪層轟然下墜,大片雪塊如決堤的浪潮,裹挾着冰石,奔湧而來!
她不是在疏導,而是在摧毀!
雪狼飛奔而出,化作一道銀光,與雪崩之勢競速。
身後,雪浪翻滾,天崩地裂。在那浪潮之下,一顆顆晶瑩的冰球被沖出雪層——那是他深埋的記憶。
少年時軍校的殘酷訓練。
從堡壘叛逃的那一夜。
埋葬母親的那顆蘋果樹。
第一次踏入白塔時的茫然四顧……
還有一顆很小很小的冰球,猶如水晶般晶瑩剔透,裡面有個小小的女孩,站在一片漆黑的異種巢穴中。
一隻無形的手托起了這顆冰球。
雪崩在瞬間停滞。
風暴凝結,冰雪懸浮。
天地間長風貫過,交織着殺意和柔情。
現實中,他睜開眼睛。
閃電恰在此時照亮房間,他看見她蒼白清麗的小臉上,浮現脆弱而又決絕的神情。
然後,她說出了那句改變他命運軌迹的話:
“葉沉,你願意做我的專屬哨兵嗎?”
就這樣,他這個來自堡壘的叛兵,取代了天潢貴胄青梅竹馬的顧曜珩,成了夏伊的專屬哨兵。
兩年過去了,顧曜珩始終沒有死心,直到今天,終于如願以償,以一種預想不到的方式。
或許這就是緣,就是命。
他有什麼立場去阻攔,去反對呢?
畢竟,在所有人眼中,他才是橫刀奪愛的後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