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甜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響在安靜的客廳。
江祈年下意識捂住了手機話筒,轉過身來,見女兒裹着浴袍站在樓梯台階上,他眉心倏地一擰。
周溫喬趕在他出聲前摟住江棠梨的肩轉身。
“怎麼穿成這樣就跑下來了?”
江棠梨現在滿腦子都是那位忙到天昏地暗日後沒有時間管她的未來老公身上,她抱住周溫喬的胳膊,在台階上蹦跶了一下:“我想好了,就那個陸時聿,我要他!”
周溫喬下意識伸手捂在她唇上:“小點聲。”
說完,她回頭看去,見江祈年背身往玄關方向走,周溫喬這才放下手來。
剛剛女兒聲音那麼脆亮,不知那人聽見了沒有。
周溫喬領着她往樓上去:“這才多一會兒就改變主意了?”
“我隻說想一想,沒有改主意啊。”
可是短短時間裡,她怎麼就有如此大的決心。
周溫喬将她浴袍領口往中間攏緊,“那媽媽可以問一問理由嗎?”
因為那個人忙得沒有時間管她呀!
不過這麼真實的理由怎能說出來。
“不是你說的,人品是一等一的好嗎?”
周溫喬探究的眼神定在她那雙笑起來能融了冬的杏眸裡,“隻是因為這樣?”
“這還不夠嗎?”江棠梨歪着腦袋,故作一臉無辜:“這樣好的條件,我若是不抓緊,豈不是被别人搶了去?”
她眼裡有沖動,可話裡又不乏深思熟慮後的笃定。
可是女兒對異性的喜好,周溫喬還是了解的。
她喜歡帥的、浪漫的、有趣的、可以讨她歡心的,可是陸家那位,不論是傳聞還是事實,除了長相之外,沒有一處能正中她的喜好,甚至可以說和她的喜好背道而馳。
所以女兒到底看上了他什麼?
不會是背景和金錢,因為他們江家從來都不缺這些。
就隻是那張臉嗎?
明明這樁婚事是目前又或者未來最好的選擇,可女兒真的這麼爽快答應了,周溫喬心裡突然有點不是滋味。
二十四歲的年紀,其實真的不用那麼早嫁人——
“媽媽,你怎麼了?”
周溫喬恍然收回神識,“沒什麼,”她笑了笑:“先上去把衣服穿好。”
江棠梨不是看不出她牽強的笑,還有擔憂的表情。
可是這個男人是父母相中的,可為什麼她答應了,媽媽卻沒有一絲高興的迹象?
難道說,這裡面有什麼她不知道的隐情?
回到樓上,江棠梨又把電話打給了方以檸。
三層樓梯讓她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你說,我爸媽會不會是因為生意才把我送給陸家?”
她用的是「送」這個字。
但是方以檸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沒注意到她的咬文嚼字,她“哎呀”一聲:“隻要是嫁給陸時聿,你管那麼多呢!”
見她不出聲,方以檸歎氣:“你知道外面多少人擠破了腦袋想嫁給他嗎,你信我的沒錯,他人品真的好到沒話說。”
偏偏江棠梨是個逆反的性子,别人越是說那樣東西好,她越是不信。
她“哼”了聲:“說的好像你多了解他似的,在這之前,我怎麼從來沒在你嘴裡聽說過他?”
方以檸可是個八卦通,但凡讓她看見個不錯的男人,都能被她念叨來念叨去,唯獨這個陸時聿,從來不在她的調侃之内。
但是方以檸給的解釋是——
“我倒是想說他,可他也得有東西讓我說呀,他一個片葉不沾身的,難不成說他的生意經給你聽啊?”
本來還想讓這個閨蜜給她分析分析原因,現在看來,俨然成了敵方陣營裡的了。
挂了電話,江棠梨在落地窗前轉悠來轉悠去。
兩束車燈從樓下一晃而過後,江棠梨雙腳止住,而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外跑。
跑到二樓時,剛好周溫喬從房間裡出來。
“媽媽,剛剛是不是爸爸出去了?”
見媽媽點頭,江棠梨又追問:“那他去哪兒了?”
周溫喬慢了半拍才回答說:“他晚上有應酬。”
應酬?
可是近幾年,除了一些特别重要的,且需要一家人出席的晚宴之外,爸爸已經不會再出去應酬了。
江棠梨從母親剛剛躲閃的眼神裡看出了端倪。
“是公司裡的事嗎?”
周溫喬象征性地點了點頭:“應該是。”說完,她岔開話題:“晚飯應該快好了,我們去樓下看看。”
剛到餐廳,江璟沐回來了。
“二哥!”
江璟沐一把接住撲過來的妹妹,還沒來及開口,就聽——
“你知道爸爸去哪了嗎?”
聲音壓得這麼低,江璟沐低頭看她:“怎麼這麼偷偷摸摸的?”
平時一向對自己嬉皮笑臉的人,這會兒眉心皺着,小嘴癟着,一股氣惱的勁兒。
“問你呢,爸爸到底去哪了?”
江璟沐偏了偏臉:“和大哥出去吃飯了。”
帶大哥卻不帶二哥?
是覺得二哥和自己最為親近,怕他知道會給她通風報信?
一定是!
江棠梨在心裡“哼”了一聲,又問:“那你知道對方是誰嗎?”
“我隻聽王特助說是在翡盛酒店,對方是誰......”江璟沐聳了聳肩:“我就不知道了。”
翡盛酒店不就是陸家旗下的?
還真是被她猜對了。
背着她和最疼她愛她的二哥,去和陸家秘密商談公事之餘,再順道把她的婚事提上日程。
她可好,還興沖沖地覺得自己撿了多大一便宜呢。
江棠梨身子一轉,跑過客廳時,周溫喬端着撒着櫻桃冰霜的黑森林蛋糕喊她:“梨梨,蛋糕好了——”
江棠梨雙腳一停,滿腹怒氣,可到底又被那蛋糕垂涎出了口水。
但是沒什麼比她現在過去逮人更重要的。
江棠梨小跑到周溫喬身前接過她手裡的蛋糕:“晚飯你們别喊我了,我今晚吃這個就行了。”
周溫喬回頭看向江璟沐,眼神詢問裡,江璟沐眉梢一挑,給了母親一記「我什麼都不知道,您别問我」的眼神。
半個小時後,江棠梨從樓上下來了。
頭戴撞色字母冷帽,帽子上還卡着以備不時之需的墨鏡,身穿出自方以檸工作室設計的黑色皮草外套,腿上是一條緊身黑褲。
一身黑色,恨不得要和外頭的夜色融為一體。
周溫喬上下打量着她,一時結舌:“...怎麼穿成這樣了?”
“我去酒吧看看。”
平時去酒吧都需要二哥給她打掩護,今天本着做賊不心虛的态度,她就這麼堂而皇之地說了出來。
周溫喬從沙發裡起身:“爸爸一會兒就回來了,讓他知道又要說你了。”
“知道就知道呗,”說着,江棠梨意有所指地看向周溫喬:“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說完,她風似的跑到玄關,從鞋櫃裡找出一雙黑色馬丁靴套上,“走了。”
江棠梨有兩輛跑車,一粉一紅,但是這兩種顔色太粉嫩,不适合她今晚興師問罪的氣勢,所以出門前,她拿走了爸爸新買不過半月的黑色古斯特車鑰匙。
二月的晚上,冬寒尚在。
江棠梨卻滿腔熱火,不是被車廂裡的暖氣烘的,而是被腦海裡的畫面氣的。
怎能不氣。
她因為舍不得嫁人在房間裡抹眼淚,可爸爸和大哥呢,卻拿着她和陸家做生意交換。
想到這,握着方向盤的兩隻小手都崩出了青筋血脈。
一腳油門,車子頓時加速馳騁。
翡盛酒店是個擁有私人花園的高奢酒店,一百零九層高,能俯瞰京市最繁華的夜景。
八點多,交通擁堵,路上費了不少的時間,江棠梨開車駛入酒店入口的時候,載着江祈年和江璟烨的黑色賓利也剛好從十多米遠的出口駛出。
江棠梨開着車在地上停車場轉了一圈後沒看見熟悉的車牌。再回來,剛好一輛紅旗國禮從她車後超了出來。
作為國内豪車天花闆,江棠梨不禁多看了兩眼。
随着車在高挑的金色柱廊下停穩,江棠梨眸光一頓。
是那個姓陸的?
隔着距離,江棠梨不太确定,但随着油門輕踩,距離越來越近,映在她瞳孔裡的人臉也越來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