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在蘅以為他被訓哭了,所以哄他。
——沒說要罵你,别哭。
啧,柔情蜜意的。
隋寂心裡放煙花,面上不顯,還綴着兩顆淚珠兒,好不乖巧。
但隻有他自己知道,這瞧着委屈巴巴的淚花,是被老太太用口水激出來的——也不知道回憶到哪一段了,激動起來,口水狂噴,隋寂抹了臉,坐遠些,又被老太太握着手靠近。
劈裡啪啦,幾點水花迸進他眼角,隋寂一揉,紅了不說,還刺激出幾滴淚。
要不老天助他呢,正好被陸在蘅看見。
“……行了吧,跟奶奶說再見。”
陸在蘅以為他真傷心了,以往的事,可以說隋寂至少錯個三四分,今天頂多錯一分,他的确是話說重了。
陸在蘅俯身,隋寂抹掉眼尾的淚,點點頭,張了張嘴,聲音還沒發出來,得了阿茲海默的老太太終于看出這小孩在難過,可憐見的,拍拍他的手:
“跟你爸去吧,啊。”
啊。啊?
隋寂略顯震驚地對上老太太的視線,她又補一句:
“聽點話,别再惹你爸生氣了,瞧給我們寶寶委屈的。”
身高腿長的年輕“爸爸”在旁邊輕笑一聲,隋寂滿臉通紅,愣是支吾不出個所以然。
他隻想陸在蘅當他的親親陸哥,神他爹的爸爸!
陸在蘅笑着推他出去,沖老太太道别:
“奶奶您歇着。”
隋寂回過神,嘴巴一彎:
“姐,别送了……”
“兔崽子!”
隋寂被溫熱的大掌拍了下後脖子,“嗷”了一聲,瞪着陸在蘅敢怒不敢言,當爹上瘾是吧!
大巴車跟前,班主任和院領導站着聊天,見陸在蘅領着他過來,班主任堆起笑,跟院長說這是班裡最小的孩子,家裡父母驕縱慣了,說話不過頭腦,讓院裡别往心裡去。
——家裡父母驕縱慣了。
隋寂嗤笑一聲,繞過他們,徑直上了車。
“……這孩子。陸在蘅,你好歹是個班長,也幫着老師管管他……太不像話了……”
陸在蘅收回視線,歎了口氣,笑着跟院領導說了幾句好聽話。
等院領導都回去了,陸在蘅才喊班主任留步,接着說:
“老師,以後去養老院的活動策劃交給我吧。今天的表演環節确實有點倉促,您說過的,這一行講究個‘助人自助’,隋寂的話是難聽,但咱們剛才的确違背這個原則。”
“您放心,以後的活動我保準給您設計出花來。”
“……算你小子會說話。”
結束養老院之行後,陸在蘅下午臨去兼職前,給隋寂布置了兩個任務,一是把SPSS的公式全部背會,明天去機房練習;二是設計一個适合與老人互動的遊戲,他晚上回來檢查。
隋寂叼着一塊面包,微微睜大了眼睛,陸在蘅有毛病吧。
他都不想喜歡陸在蘅了,這是地主還是資本家啊,這麼急着奴役牛馬麼。
沒天理了還。
等人走後,隋寂猛灌半杯水,坐在床上瞪直了眼睛,還真是沒天理了。
他單手費勁地收拾了書包,又裝了一塊面包,決定晚上不吃飯了,一直學到圖書館閉館。
但可惜,他在閉館前兩個小時就回了宿舍,主要是他背書的時候不老實,略有些動靜,總被人瞪,他瞪回去,效果微乎其微。
又不能打架,隻好回來。
然後才想起來什麼跟老人互動的遊戲?隋寂薅了一根筆,倚在床頭在紙上寫寫畫畫,也許是陸在蘅他們準備的元旦晚會中的一項?
他挺滿足,陸在蘅現在離不開他了。
一直琢磨到十一點,隋寂才有了主意,把紙上亂畫的思路謄到電腦上。
想着陸在蘅快回來了,他趕緊又捧起書,這門神經病似的SPSS是他最差的一科,照隋寂自己來看,肯定是要挂科的。但陸在蘅不準他挂科,那他隻有加班加點地記憶。
快要零點了,隋寂還沒等到陸在蘅,打了個電話,知道這人又去學生會那邊忙了,有點失望也有點竊喜,晚上還能再學一會兒了。
周六晚上,401隻有隋寂和黑皮在。
為了避免撩架給陸在蘅惹麻煩,他在黑皮關了燈後,躲進被窩裡背書。
抓耳撓腮,唉聲歎氣。
隋寂自認動靜很小,殊不知黑皮被吵醒後,慌腳雞似的悄悄出了宿舍。
深夜一點半,427門口。
陸在蘅捏了捏酸乏的眉心,正要輕輕推門,被一個皮膚黝黑的男生攔住,是隋寂的對鋪:
“陸哥,陸哥,你過來……我給你報告個事兒……”
寂靜的消防通道,黑皮嘀嘀咕咕地講完,陸在蘅緊蹙着眉,太陽穴愈發脹痛。
這個隋寂!
他大步流星地朝走廊那頭走去,腳步聲在幽靜的夜裡顯得沉重。
401的門半開着,陸在蘅在隋寂的床前站定,樓道燈幽幽斜照,把這一小片照得分明。
一個鼓包在被子裡咕湧,靠近中斷的位置來來回回、上上下下……
陸在蘅伸出手欲扯被子,卻又在半空中陡然頓住,氣歸氣,萬一給孩子吓萎了也不太好。
隋寂雖說腦子裡的廢料多了些,但不至于一無是處,再者說,畢竟可憐巴巴地長大的。
陸在蘅在心底歎口氣,面露無奈,還是給他留個面子吧,揮了揮手,讓黑皮站遠些。
他知道,隋寂一定察覺到了,打算好言相勸一番……
隋寂的确察覺到了,他在陸在蘅剛站定時,就嗅出了他的氣息。
他琢磨着裝睡還是撲起來吓陸在蘅一跳,但三兩秒的時間,也沒見陸在蘅有所動作,忽然心生一個猜測:陸在蘅偷偷來看他。沒準是要偷吻!
他就說,他就說……
隋寂悄悄挑開了被子一角,看見陸在蘅的大長腿,頓時心旌搖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