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寂像是随口一問,并不執着“陸在蘅有沒有哪怕一次想過要來找他”這個問題的答案,他滿口哼唧着“要看”“要舔”這種明顯會惹怒陸在蘅的話,但他偏要說。
一則陸在蘅這種大悶騷其實也喜歡聽,要麼他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樣子做什麼。
二則比起“想沒想過”這種肉麻話,隋寂更擅長“要看要舔”這種不正經話。
不正經,但安全。
隋寂窩在懶人沙發上,隻露出一雙濕漉漉的眼,迷戀地黏在陸在蘅身上。
他一聲聲地喚,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原本滿足于此——他以更好的姿态出現在陸在蘅眼前,原本這樣就足夠的,可隋寂覺得自己還想要更多,他琢磨不出,便鬧陸在蘅:
“要抱。”
陸在蘅隻恨不得立即飛過來抱他,未拿手機的手置于書案,大拇指和食指無意識揉搓着,很想将人抱在懷裡磋磨,隋寂真的很乖。
陸在蘅看了眼時間,哄他早點睡,隋寂方才說第二天一早要去福利院。
城南的小太陽福利院,是隋寂個人每月要去一次的,如無例外準會按時按點。
臨近年關,隋寂買了一車年貨,全是新衣服和零食,孩子們最喜歡這兩樣。韓緯淩曾勸他給孩子們買點書,隋寂不以為然,南嵘紅十字會給他們買的夠多了,不缺他這幾本。
政府希望福利院的孩子知書達理、報效社會,隋寂隻希望他們快樂,所以買書和買衣服零食的出發點就不一樣,隋寂懶得去做高尚的事情。
“小隋哥,又見面啦……”
“小隋哥,我也有禮物送你……”
孩子們叽叽喳喳,隋寂不是喜好喧鬧的性子,他在福利院工作人員的幫助下挨個發放了禮物之後,叫大家散去,自己徑直走向了福利院的閱覽室。
福利院五十來個孩子裡,隻有花虞和商仲宿不愛熱鬧。
花虞是個聾子,愛寫字。
商仲宿是個自閉症,愛看書。
他們除了睡覺、吃飯就是泡在閱覽室裡,一個唰唰寫,一個目不轉睛……隋寂覺得陸在蘅一定會喜歡這樣的小孩,明明命運多艱,卻如此上進。
他也喜歡這兩個小孩,靜靜坐在他們旁邊發呆都是件很妙的事。
這天的雪玲珑剔透,大概是夾着雨,随風落在樹梢,被雲隙光照着,鑽石一般熠熠的。
隋寂其實賞不明白雪,他那胸中點墨無一句能評價雪,說出“好看”二字已是對這場雪的最大贊美。他收回視線,見花虞在寫日記,他輕聲念:
“《小海棠樹觀察日記》。”
隋寂用指尖點了點“小海棠樹”四個字,花虞擡起腦袋,點頭,又往外指了指靠近東邊院牆的一株海棠樹,歪着脖子,賴在一棵大榕樹上,挺有意思。
但也沒有有意思到需要給它每天寫日記的地步吧。
隋寂無法理解,用自學的幾句手語問花虞:
“為什麼要寫它?”
花虞将日記本往隋寂身前遞了遞,兩人的動作許是驚擾到旁邊安靜看書的商仲宿,他擡起瓷娃娃似的臉不悅地看着兩人,隋寂笑笑,比了個“噓”的手勢,垂眸看花虞的觀察日記。
“小海棠樹是歪脖樹,歪得挺厲害,沒有大榕樹支撐着它,它早就死了。”
“院長媽媽曾要砍了它,我求她不要。歪脖樹能夠長大的,大榕樹會幫助他長大的。”
“也許小海棠樹長大了仍舊難看,但大榕樹不會嫌棄它的,對嗎?”
對嗎?花虞無聲地問,隋寂偏過頭,從小孩的眼裡看見一種很複雜的東西,他其實讀不太明白,但還是點了點頭,大榕樹一定不會嫌棄小歪脖樹。
可隋寂心裡想的卻是,會有别人嫌棄小歪脖樹的。但他很快否定了這個念頭,窗外的小海棠樹無憂無慮地被大榕樹裹進懷裡,始終仰着頭……它的眼裡隻有大榕樹,所以其他别的誰就算嫌棄它又怎麼樣,它的世界裡隻有大榕樹就夠了。
“我肮髒不堪,可你一輩子都得和我交.媾。”
他悟出來這麼點隻言片語,得意洋洋得給陸在蘅發過去。這種走心又走腎的話題對他和陸在蘅來說更加安全,還滿足了彼此。
隋寂仍覺不滿,登錄陸在蘅找回的公衆号賬号,以此為題,洋洋灑灑寫了五百字,公衆号再次被封。
可他滿意極了——我肮髒不堪,可你一輩子都得和我交.媾。
這是他和陸在蘅的宿命,陸在蘅将永遠不能逃離他。
隋寂離開福利院的時候,難得惬意地伸了個懶腰,今天這趟來得實在太值,花虞的那篇小海棠樹和大榕樹似在指代他和商仲宿,但隋寂看見了自己和陸在蘅。
他們纏繞不朽,一年又一年。
就要過年了,隋寂回事務所前先去了趟商場,燈紅花翠買了一大堆。他還預定了一些工序精美的禮盒,一半叫商場給隋盛馳送去,一半準備帶去阿勒泰。
隋寂變了決定,不要陸在蘅來看他了,他還是卻找陸在蘅吧。陸在蘅的家人都在阿勒泰,可隋寂在南嵘實在沒有關系緊密的家人,他崇拜又依戀隋盛馳,但很顯然,隋盛馳不這麼認為。
隋寂在準備結賬的時候收到陸在蘅的消息:
“小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