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隋寂，寶寶，寶寶……你聽我說……”

夜，零點，陸家老房子。

隋寂抱着腦袋蜷跪在被子上，一小團白皙綻放了無數鮮紅，滴答時像血，幹涸時黑沉——如同無望的暗昧。

就是不像他熱烈的心意。

一床破碎的草莓，一個破碎的他。

四個小時裡有多甜蜜、激烈，眼下就要多荒唐、絕望。

隋寂劇烈地打着擺子，拒絕陸在蘅靠近，不讓他發出一聲一句。昨夜的夢成真了，眼下的一切卻恍然如夢，什麼是真，什麼是假，隋寂分辨不清：

“陸在蘅，有部電影叫《楚門的世界》，你一定看過吧……”

若是沒看過，陸在蘅如何深谙此道，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哦不，并非股掌，而是無數人的眼中。

隋寂飛速而混亂地回想着一幕幕，旅遊公司經理看見陸在蘅驚慌而出的“綠林好漢”，韓緯淩聽說他要放假十四天去阿勒泰找陸在蘅的無措，“蘅臯”員工跟隋寂的奇怪相處，沈卧弦還有無數人以朋友身份的靠近，遲壑于林深處第一個找到他……還有汪域闌的那句“他們才髒”。

“他們才髒”是指陸在蘅和隋盛馳。

有關“他們才髒”的真相出自于汪域闌之口。

四個小時前，隋寂等陸在蘅睡了一覺飽了精神，纏着他出來開.房，還非要帶草莓，陸在蘅無奈，将人帶到從前的老房子，隋寂曾偷窺跟蹤的二樓，他興奮無比，像終于登堂入室……這晚陸在蘅讓他怎樣，他就怎樣，乖得不像話。

結束後，也就是半小時前，隋寂心裡泡了蜜般，在陸在蘅下樓給他買飯時接到汪域闌的視頻也沒有往常的憤怒，心平氣和地接了。

果不其然，汪域闌又是要錢，也不知他在養老院如何能花那麼多錢。

隋寂不耐，還是給他轉了兩萬，沒想到汪域闌嫌少，罵罵咧咧起來，隋寂直接挂了視頻，竭力保持着好心情，汪域闌開始發消息罵他，還是往日那些髒話。

隋寂接視頻時沒留心被汪域闌看見脖子上的一處吻痕，汪域闌今晚格外難纏：

“你脖子上誰啃的？男人還是女人？媽的還看不起老子，你不照樣走上老子的路？肯定是男人吧，他一夜給你多少錢，你給他草了多少次？不說？不說我也猜到是陸在蘅吧，哈哈哈你不願跟我給你找的小富婆上.床，倒是跟你媽給你挑的男人睡覺……”

“老子至少上的是女人！你他媽的被人.上，狗日的走後.門……你張開.腿給人幹就不髒了，天天罵老子髒……你們三個一個比一個髒，你今天的下場就是隋盛馳和陸在蘅合謀的結果！”

“哦你還不知道吧，你每天吃喝拉撒都被他們監控着，你引以自豪的公司，住的房子，就連身邊的朋友，你辦成的每一件事、拿的每個垃圾獎……你以為都是你隋寂改邪歸正？錯！大錯特錯！沒有他們，你屁也不是，你就是他們手掌心裡的一隻螞蟻！被玩弄的婊.子！”

“老子教你至少是教你自己謀生……陸在蘅和隋盛馳把你當什麼，一個把你當沒斷奶的孩子重頭養起，一個把你當壞了的機器回廠重修……你得意什麼？離開他們不過是廢物！”

隋寂滾燙的身軀逐漸冷卻，但他一個字都不信：

“滾。”

他正要拉黑汪域闌，對方手疾眼快地發了一堆照片，并在最後說了一句：

“不信？那就讓你好好看看，你是怎麼‘赤.身.裸.體’地被人盯着過這四年的！”

整整十七張照片，前面十五張是處于各種地方各種情況下的隋寂，有他前幾天在市裡領獎發言——隋寂當時還說要給陸在蘅看自己的發言視頻來着，至今還沒騰出空；還有隋寂跟韓緯淩赴宴的照片——隋寂當時還跟陸在蘅告狀說“有人非禮”，陸在蘅還兇了他……

隋寂有些恨自己的記性為何如此隻好，每一張照片他能迅速回憶出當時的情景，好的不好的開心的不開心的，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卻不知自己的世界俨然是陸在蘅一手打造。

陸在蘅為他造了個“世界”，與隋盛馳聯手。

假如隻有這十五張照片，隋寂一定會安慰自己，是陸在蘅太在乎他了，陸在蘅把他當小孩子一樣寵愛，所以才在他的身邊安插了“眼睛”，這不怪陸在蘅。

可汪域闌發的最後兩張照片，令隋寂瞠目結舌。

一張是九屏監控，另一張是《歪脖樹的修正日記》。

隋寂想起夢裡的《歪脖樹的觀察日記》……原來真相比夢殘忍。

原來他這四年都活在陸在蘅親手打造的牢籠裡，被窺視，被修正。他的每一次邁步，都已被陸在蘅修好了路，他引以自豪的“蘅臯”，背後是陸在蘅這個大佬，他隋寂不過是提線木偶。

陸在蘅原來是這樣看不起他，隋寂原來是這樣無用。

隋寂想起自己最初靠近陸在蘅，隻不過是覺得陸在蘅好，想要獨占陸在蘅的好，可陸在蘅如此吝啬、殘忍，能給所有人送上一份好，唯獨給他——虛台高築的好。

是他太貪心，是他太髒了。

隋寂陰恻恻地笑，四年半前的他還以為自己拿捏了陸在蘅，信誓旦旦地告訴陸在蘅自己一定會走出由汪域闌打造的心魔結界、以最好的面貌出現在陸在蘅跟前。

可最後，陸在蘅的牢籠更可怖于汪域闌的。

他用一個“好”字将隋寂擺上一個透明的玻璃罐裡，被所有人注視、取笑……正如眼下的隋寂光着脊梁，被陸在蘅一寸一寸地打量，這太恥辱了。

隋寂從前總說自己沒臉沒皮，活得沒所謂，可羞恥是這個滋味，隋寂想叫大家别看他了，想從那個透明的玻璃舞台上走下來，可雙腿滞澀——噢，他的雙腿早已被陸在蘅敲斷。

隋寂隻能窩在陸在蘅的懷裡，像個髒爛的廢物。

陸在蘅的本事真大，至此，隋寂還一如既往地佩服他，陸在蘅是真厲害，年幼失去雙親，一人照顧姥姥和妹妹，後來又加了隋寂，還能分身同時做着幾份工作，阿勒泰的，南嵘的，他當老師當幕後老闆，他寫詩寫公衆号，他給公司提供策劃他跟遲壑合夥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