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初七,陸在蘅就帶着妹妹和姥姥回阿勒泰了。
隋寂也穿得精精神神的,開始新一年的工作。每次假後要開收心會,他最不耐煩這個,都交給站長主持。
會議中,韓玮淩注意到隋寂不像往常那樣心不在焉,向她投來幾次目光,還時不時前後左右地看,韓玮淩詫異,會後去找隋寂,問是怎麼了。
隋寂摸起手機,讓旁邊的小攝像頭對着自己,沖韓玮淩輕扯了下嘴角,淡淡道:
“沒怎麼,我就看看都有誰長了攝像頭般的眼睛。”
韓玮淩的臉刷一下紅了,四年間早已修煉成女強人的她忽然變得支支吾吾,半晌才說,小隋老闆對不起。
隋寂擺了擺手,有些話不必說破,他很不在意地說:
“沒事,可以繼續拍,隻要别拍我尿尿拉屎的……”
韓玮淩刷的起身,走之前白了隋寂一眼,神經病。
隋寂心裡舒服了,自己收拾了下辦公桌,新年剛過,大家過了一個不短的假期,紛紛給小隋老闆拿來了很多家鄉特産,桌子都放不下了,隋寂歸置好,剝開一個棒棒糖。
他嗦着,湊近攝像頭,拎着小棍兒進出兩下,果然不出兩秒鐘,攝像頭動了動,竟然撇到了另一邊。
沒意思,隋寂咖嚓将糖咬碎,翻着最近的項目。
“韓主任——”
韓玮淩進來,隋寂把後天研學的方案遞給她,兩個人就一些細節又做了修訂,隋寂要現場盯這個項目。
他準備下半年成立研學機構。
研學這日的天氣還算不錯,已經能看出南嵘的早春。南安山正是徒步的好時節,運氣不錯的話能找到最早開的花。
隋寂跟着孩子們徒步,走得氣喘籲籲,想起陸在蘅那天要他沒事多鍛煉一下,隋寂當時就反駁,說自己運動得夠多了,尤其是撐着陸在蘅的肩蹲起。
自然被陸在蘅收拾了兩巴掌。
所以隋寂才選擇了跟孩子們一起全程徒步。
南安山半山腰有片窪地,怪石嶙峋,野草豐茂,工作人員組織大家在此做項目,戶外随機辯論賽。
主題随機,即興發揮,考驗同學們的臨場反應能力。
隋寂站到一塊大石頭上愣神,不一會兒身後你争我吵地鬧了起來,班主任和工作人員拼命維持紀律,但幾個嘴巴厲害的顯然是吵紅了眼,一個說:
“就現在這種糟糕的大環境,憑什麼要生孩子……”
“那更要生孩子,不生的話怎麼改變這一切……”
隋寂聽得咂舌,都才初二的學生,怎麼就扯到生不生孩子的話題上了,他把在一旁勸阻的班主任叫了過來,搖了搖頭,說讓他們說。
就算是半大孩子也可以對社會現象發表自己的觀點。
不過場面有些失控,現在的學生接觸網絡比較多,因此比較容易從衆,反對生孩子的那撥甚至從大學生考研、就業買房、物價、兩性對立等方面的問題和壓力滔滔不絕,總而言之一句話,那個孩子義憤填膺:
“社會已死,人類終将滅亡。”
稚嫩的臉說着這麼老學究似的話,包括隋寂在内的老師和工作人員都忍不住笑了,有學生注意到,也跟着笑。
發言的那位頓時羞惱,握緊了拳頭:
“如果可以選擇,我一定不出生,都是你們留給我們這一代爛攤子,憑什麼我們要承受!垃圾!”
激進的話引起他的幾位擁護者的共鳴,都氣惱地喊了起來,大有跟年長者叫闆的架勢,還有個孩子氣得喘不上氣。
真不知這些孩子小小年紀這麼大氣性,隋寂讓工作人員給他們一人一塊巧克力,他走過去,平靜道:
“不要把群體的憤怒收納為個人的憤怒。”
一言出,萬籁俱寂。
有人被點醒,很快恢複了正常情緒,但也有人反對:
“個人的沉默終将彙成群體的沉默,那我們就完了……我們就是要發聲,就是要憤怒!”
“那隻是無能狂怒。”
隋寂觀察着學生們的臉色,都太小了,在價值觀成熟之前很容易被輿論帶跑偏,他接着跟大家說:
“群體性矛盾就像一塊巨石,崩塌時每個人都遭殃。但在此之前,你不能為此将自己獻祭……未雨綢缪和杞人憂天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表現,原因就是你的心态……若在社會矛盾大爆發之前你就爆發了,那沒什麼用,隻是無謂的獻身而已。所以你們要做的,就是專注自己,強大自我,從群體的憤怒中抽身,你強大了,才有資格引導或者化解憤怒……”
隋寂說完,簡直都自己不可置信,他總覺得四年大學兩年半研究生學了個狗屁不通,眼下竟然侃侃而談……他有些不自在地揉了揉耳垂,清清嗓子:
“那什麼,我對生不生孩子沒意見,你們繼續……”
隋寂又把話題帶到淺顯的層面,随他們辯去,隻要别把目光聚焦在他這裡。
有大膽的學生注意到年輕小老闆的耳朵紅了,八卦:
“那你以後要不要生孩子啊?”
隋寂闆起面孔,他也得有本事生?扯了扯嘴角:
“不生,不結婚,我沒那條件。”
可同學們把他的話理解偏了,什麼叫沒條件,有男生掃了眼隋寂下面,又跟女孩子叽叽咕咕談論,不一會兒一個小道消息傳遍了人群——
小隋老闆不行。
小隋老闆不知道這件事,也沒人跑他跟前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