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陸員峥才十二歲,于陸在蘅而言不過是豆丁大的小孩,竟說出這樣的話,他心疼極,但最終還是沒能拗過妹妹和姥姥的哭求……
陸員峥同樣心疼哥哥,陸在蘅總是在為了她放棄自己,她不想陸在蘅再這樣了。
“好,哥哥每個月都回去看你們。”
陸在蘅便沒有退租,房子留着後面也還能住,他現在手頭的錢寬裕很多,往姥姥卡上打了一筆數額不小的生活費後,存了大部分,又取出兩萬,去找隋盛馳。
在他最困難的那年,隋總資助他一萬,陸在蘅加倍報恩。
隋盛馳像是早知道他要來,很幹脆地收了錢,不過轉頭給了陸在蘅一筆價值五萬的活,拍着他的肩膀說小夥子前途無量。
陸在蘅知道她還有話要說,索性安穩坐下,給隋總泡了杯茶,隋盛馳幽幽開口:
“一子錯滿,盤皆落索——小陸聽過這話吧,年輕人幹事創業一方面是沖勁、蠻勁,另一方面則是選擇,很多時候選擇大于努力……别急着否認,小隋的情況我猜你多少知道,他如果一開始能做正确的選擇,也就不會長成一棵歪脖樹……”
“所以啊小陸,别讓蘭因成絮果。你們該冷靜冷靜,你當務之急是拼事業,小隋嘛繼續讀書掰掰性子,成天這麼不着調以後可怎麼行……”
陸在蘅始終一言不發,垂放身側的拳頭悄悄握緊,許久後又松開。
“隋總,我明白了……您的意思。”
他說得艱難又決絕,陸在蘅不易察覺地深呼吸,隋寂的媽媽知道他們的事了,這是不相信他能給隋寂更好的生活,是啊,他該拼命賺錢的,而不是隻想着花前月下。
隋盛馳敲了敲桌子,年輕男人回神,她繼續說:
“相信我,你們這專業繼續讀研賺不了大錢的……這樣,我聘你為公司的線上顧問,你可以全職做這個,也可以一邊工作一邊兼職,等小隋性子拗過來了,你們再說。”
陸在蘅微微皺起了眉,隋盛馳将他的反應看在眼裡,笑了笑,幹脆明說:
“我沒打算拆散你們,隻是暫時分開……小隋在你身邊不行,他那個樣子你準備一輩子跟他一天瘋兩天作嗎?小陸我們打個賭,分開幾年,你們一定會各自有所成長的……至于幾年,由小隋做主,你看好不好?”
南嵘的夏天總是比阿勒泰熱烈,合歡花開得那般茂密、絢爛,陸在蘅收回視線,非常平靜地點頭,說,知道了。
陸在蘅做了選擇,但隋寂的選擇比他更為決絕。
陸在蘅放棄了保研,隋寂将他拉黑。
回阿勒泰沒多久,陸在蘅繼續投身忙碌到大腦無暇胡思亂想的工作,先是寫稿、做策劃——他沒有借隋盛馳的勢賺錢,而是用自己積累的人脈一點一滴做起,至于隋總那筆五萬的單,陸在蘅免費做,到底也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不願意借丈母娘的勢發家。
隋總收到超值的方案,說既然不要錢,提前叫聲媽吧。
陸在蘅愕然,被催了好幾遍,才讷讷地張口,叫人。
後來陸在蘅看到暑假裡二高招編外老師的消息,前去應聘,報備了兼職事項,承諾一定會帶出最好的成績否則自動離職并退工資之後,陸在蘅成功入職。
整整四年半,陸在蘅并非隋寂說得那般耐得住氣,他時而如蟄伏的豹,總忍不住主動出擊去狩本屬于他的獵物,但大多時候,陸在蘅必須艱辛而苦澀地忍,他倒不是對自己沒仔細不能給隋寂更好的生活,而是他也怕……怕隋寂因他再次做了錯誤的選擇。
那時的陸在蘅還沒有意識到,最沒有選擇權的是他自己,他從很早就開始就不停地為了别人放棄原本正确的選擇,十八歲那年為陸員峥,十八歲之後為隋寂。
隋寂說他一切都是為了陸在蘅。
可陸在蘅從來沒有為過自己。
他也同樣地甘之如饴。
四年半裡,陸在蘅學起了隋寂偷窺的行徑,最開始被朋友告知了幾次隋寂的消息後,他望梅不止渴,愈發想要知道隋寂的一言一行,找人靠近隋寂拍了些照片。
那些照片隋寂都能看得到,他不希望他恨自己,但更不希望他徹底忘了自己。
陸在蘅等着、蟄伏着,再次上交自己的選擇權,這一次,他的放棄有了果實——那樣寒冷的冬日,那樣凜凜的風,他的少年站在風雪裡,眨着不安分的狡黠的眼睛,似乎還是那小歪脖樹一樣,陸在蘅有些後悔不該聽隋盛馳的,他從來都覺得這棵小歪脖樹乖巧、可愛。
隻不過調皮了一些。
但誰家的寶寶不調皮、頑劣?
陸在蘅幾步追逐淘氣的小王八蛋,伸手一撈,将人緊緊攬在懷裡,低頭吻住:
“寶寶。”
他終于等到隋寂的選擇,不早不晚,冬夜漫長,他們還有許多個今日可訴衷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