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日。
夜蛾正道找到喜久遙的時候,她正在借用學校食堂後廚做大福。
依舊是一襲素雅的粉藍和服,因為要做料理,寬大的袖口被她用一條襻膊束了起來,讓她看起來多了幾分利落。
但還是不像一位特級咒術師。
在夜蛾正道看來,喜久遙這個人和武力扯不上任何關系,比起咒術師,她看起來更像是京都古老世家精心教導出來的貴族小姐。
那就更奇怪了。
“喜久遙,女,23歲。京都福利院出身的野生咒術師。”輔助監督的調查報告上隻有這樣簡單的介紹,
可出身普通人家?
夜蛾正道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時,她站在五條悟身邊,當和她和五條悟一起走進校長室那一刻,他忽然真切意識到‘自己不着調的學生是禦三家之一五條家的家主’這件事。
五條悟作為當代最強,個人标簽耀眼到一人足以抵一族,家族之于他無非是錦上添花,但對普通咒術師來說,五條家仍舊是屹立千年不可撼動的龐然大物。自己總是被五條悟玩世不恭的樣子氣到太陽穴疼,時間久了,夜蛾正道已經快要忽略了’五條悟‘不隻是老師,還是一族勢力。
而喜久遙,就像是五條悟鮮少展露于人前的、被他封存在京都五條家的另一面。
喜久遙的到來,甚至讓夜蛾正道注意到了從前不曾注意到的那些關于五條悟的細節。比如,在某一天他突然注意到,五條悟用茶碗時不碰碗壁。
這麼多年來,五條悟不知道在他辦公室蹭了多少次茶,但夜蛾正道從來沒有在意過這個細節。直到有一天,他和他們在食堂遇到,他刻意觀察時,留意到喜久遙握筷永遠距筷尾兩寸。
那握筷姿勢很好看,但不實用,在她身上卻像是刻進骨子裡的禮儀般自然,這使她顯得與周圍姿勢各異的學生格格不入。
而坐在她身邊的五條悟與她完全契合。
也就是那時,他腦中突然閃過五條悟用茶的姿勢——教科書般的握杯禮。
「悟啊……」
“夜蛾校長,有什麼事嗎?”
喜久遙的聲音,讓夜蛾正道意識到自己走神了,他暗自歎了口氣,走上前去。
“喜久老師,有一個緊急任務,因為悟有另外的任務,咒術高層指名要你去。”見她專注手下包大福的動作,并不理會自己,夜蛾正道也沒有被忽視的憤怒,他神色平淡地将手中的牛皮紙袋放在一旁的烤箱上,叮囑:“這是任務資料,你盡快看一下。”
喜久遙沒有擡頭,但夜蛾正道知道她聽到了。
要他親自來傳達任務,她應該知道高層不容拒絕的強硬态度了。既如此,他也不必再留。
隻是當他走到門口就要推門時,握住門鎖的手又停住了。
“我知道你并不将那些高層放在眼裡,但你不應該讓他們發現你的弱點。”
喜久遙将一枚形狀完美的大福放在托盤中。
“咔嚓”,門開了又關,後廚隻剩下喜久遙一個人,她盯着圓滾滾的大福,回想着夜蛾正道說的那句話,眼睛彎了起來。
“弱點?果真是……愚蠢。”
最後兩個字輕不可聞,除了喜久遙自己,沒有人知道她是在說誰。
——
秋葉原鬼屋。
輔助監督和喜久遙簡單說明情況:
“這是本月第二十四個受害者,屍體出現在秋葉原一家鬼屋體驗館,現場的殘穢痕迹和之前的二十三起一樣……五官都沒有了,判斷是同一咒靈所為。”
“雖然沒有證實,但初步懷疑是影女傳說異變咒靈,請喜久小姐務必小心。"
影女,從平安京時代流傳下來的鬼怪故事裡以影子為形象的女鬼。據古籍《今昔百鬼拾遺》記載,影女因為沒有實體,常在夜晚出沒,喜偷人臉,善鏡術,為平安時代貴族藤原家一個因容貌可怖,而被家族厭棄的女兒戾氣所化。
之前《咒靈圖鑒課》上講到這個特級咒靈的時候,喜久遙還聽到學生的一段吐槽:
“這藤原家一看就壞事沒少幹,平安京那麼多鬼怪故事大半跟他們家挂鈎,這是多被百姓記恨啊。”
“小點聲,藤原家不是五條老師家的先祖嗎?”
“不是菅原道真嗎?”
“菅原道真本姓藤原!曆史課上打瞌睡了吧?”
喜久遙當時聽到這些的時候,心情多少有些複雜。
誰知他們課上才提到影女,她這麼快就出現了。
眼下,隻身走進鬼屋的喜久遙心情更複雜了……
這鬼屋氛圍做得着實不錯。場景設定的是古代,進入鬼屋大門後,就是一條昏暗的舊巷子,這裡唯一的光源就是那兩三個破舊的紙燈籠。
喜久遙踩着木屐穿過巷子,室内隻能聽到她的木屐踩在石子路上的“哒哒”聲。
走了一會兒,她停在一個破敗的門扉前,門上挂着牌匾,上面歪歪扭扭寫着“藤之屋”,門匾旁還挂着一枚銅鏡。
當她的視線掃過銅鏡時,那枚看似普通的銅鏡突然發出悲鳴——鏡面浮現的正是她自己的臉,卻帶着怨毒的笑。
“影女啊……”她帶着咒力的指尖一勾,銅鏡掉落下來,被她接在手中。
裡面那張臉似乎受到了驚吓,立馬後退了幾步,她藏在鏡子裡的完整身形露了出來——那是個和她面容一模一樣的女人,穿十二單、皮膚死白,發間還别着一支藤花簪,正在對她掩唇輕笑。
喜久遙饒有興趣地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她已經太久沒有穿十二單了,久到都快忘了當初自己做提線木偶時的怯懦模樣了。
引她過來的人,怎麼會蠢到想用這種樣子的影女來打敗她?
還是說,這是在挑釁她?
喜久遙以手背掩唇起來,看着銅鏡的眼睛也彎了起來。
那笑容與她平常的溫柔淺笑似乎沒有什麼不同,可銅鏡中的影女看到時,卻驟然暴怒,鏡子裡的她踩紛亂的步子狂奔向喜久遙!
早有預料的喜久遙将手中的銅鏡抛到半空中,影女瞬間沖出屏幕。同時,藤之屋的屋檐下浮現數十枚與她等身高的銅鏡,鏡中浮現出一張張失去血色的人臉,每一張臉上都被挖去了眼睛,留下一雙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