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來暑往,春去秋來。
十年對妖怪來說不過眨眼一瞬。
她離開,遠遊,争鬥,躲仇,兜兜轉轉,又回到這個地方。
山下的村落房屋早已坍塌,荒草叢生,廢墟上開滿了或紅或黃的野花,随風搖曳。
明燭斜斜地倚在石頭上,蔥白如玉的指尖撥弄着一根纖長的蘆葦,白色的蘆花在水面蕩出圈圈漣漪。
哒哒的馬蹄聲從遠方傳來,鬧哄哄的人聲吵嚷不斷。
是一群剛打家劫舍完的強盜,帶着硝煙和血腥味,妖怪優異的嗅覺讓明燭想忽略都做不到。
“老大,這有個湖,我們在這歇一晚,大夥正好洗洗。”
“抓魚的抓魚,生火的生火,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這夥強盜個個五大三粗,身披破舊的铠甲,個别臉上還有刀疤,看上去兇神惡煞,手腳倒是麻利,很快就初具規模。每個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黑氣纏繞,黑氣時而彙聚出一個人臉,又很快消散。
那是被殺枉死之人的怨氣,除非有人度化,否則會永遠纏着殺人者,直到身死。
“話說這個村子真窮,這麼點糧食夠咱吃幾天啊?”
“鬼蜘蛛還沒回來?”頭領摸樣的人擦着沾血的刀,随後将帶血的布片扔進火堆焚燒殆盡。
旁邊一個很是不屑,“那家夥每次都要再搜一遍村子,燒都燒了,還有什麼可看的?”
“上回沒殺幹淨差點丢了命,他不是害怕了吧?”
“哈哈哈……”
明燭丢下蘆葦就要離開,迎面撞上個從湖裡鑽出腦袋的強盜。
“老大,有個漂亮女人!”
“女人?哪呢哪呢?”
“老大,這荒郊野外的,萬一是個妖怪……”
“妖怪又怎麼樣?咱這這麼多兄弟,你小子也和鬼蜘蛛一樣害怕妖怪?”
“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女人罷了。”
“就是就是,老大說的對!”
“咱這就把她拿下!”
十幾個強盜圍成一圈,明燭眉頭一挑,被人類圍堵倒還真是妖生頭一回。
“啧啧,這姿色比起一城公主也不差啊。”
妖怪直白的翻了個白眼。
“上,把她抓起來!”
頭領指揮着手下圍攻妖怪,一個小兵跑過來:“頭兒,鬼蜘蛛回來了。”
“回來正——”話音未落,所有人都被一股蠻力扯着領子扔進湖中。
明燭未下殺手,她向來很少動人類,她殺妖比較多。
殺人比殺妖後續麻煩多了,說不定就有和尚法師之類的,追在後面說要為民除害,甩都甩不掉。
拜托究竟誰在除害?明燭覺得自己除的才是害。
飛身離開之時,她看見一個遠處騎馬過來的男人,隐約還喊着什麼。
男人看着明燭離開的方向,絲毫不見妖怪的蹤影。
「希望下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有名字了。」
她就是這樣,從來不會為任何人停留。
我已經有了名字,可是我們還能再見嗎?
不見也好,這樣我還是那個你眼中的少年,而不是現在這個滿身血債的強盜。
從他殺的第一個人開始,就已經無法回頭了……
湖中的強盜費力地爬上岸,就開始破口大罵,但罵着罵着就有些後怕,妖怪若是想,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殺掉他們。
“老大,剛才是?”俊秀的男人從馬背下來,因為從小的遭遇,他比任何人都能吃苦和隐忍,如今的他不再是那個怯懦的小鬼,這張極具迷惑性的臉,讓人根本無法和強盜聯系在一起。
“不知道哪裡來的妖怪,本想抓來玩玩,結果……真是倒黴!”
強盜頭子沒看到鬼蜘蛛眼底一閃而過的殺機,“沒抓住真是遺憾啊。”
一邊的強盜在他胸上錘了一拳,“就你小子逃過一劫,今天的晚飯就你做吧。”
“那就交給我了。”
天天在刀口上讨生活,也見了不少世面,被妖怪扔水裡這件事很快被強盜們抛諸腦後。
“鬼蜘蛛這飯做的越來越好了,不如你以後就專門做飯吧!哈哈哈……”
“比起做飯,我還是更喜歡殺人。”鬼蜘蛛端起面前的酒盞一飲而盡,手邊的食物一口未動。
他拔出腰間的刀,慢條斯理地擦着,無端令人發怵,再擡頭時眼中是毫無遮擋的狠厲,“比如你們。”
有人渾身無力地倒在地上,有人捂着肚子疼到打滾,有人眼耳口鼻噴出鮮血。
是鬼蜘蛛!他做的飯裡有問題!
“鬼蜘蛛!你要幹什麼!”
“既然你們動了不該動的人,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手起刀落,凄厲的叫喊聲驚飛了湖面覓食的鳥類,許久才消弭。
男人在湖邊坐了一夜,手中握着那把龍鱗匕首。
天亮了,他騎上一匹馬,徒留火堆的灰燼和滿地的屍體。
他從妖怪口中聽說了四魂之玉,由最強的巫女守護,可以實現任何願望。